“一个月前?”
王辰闻言暗凛,想起道渊一个月前渡江北上,不正是专程去见一个人吗?而眼前这位老者仙风道骨,举手投足间虽然平淡无奇,却返璞归真,甚至能救他于半死之境,难道说他竟然就是……
寇谦之──北方天师道之掌教,道法高深,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自三十四年前“天师”孙恩自尽,天师道便四分五裂,重心则由南方逐渐转移至北地。及至寇谦之在十二年前出山,去除伪法,重整道教,深为魏帝拓跋焘所推崇,新天师道被奉为北魏国教,而寇谦之则被尊为国师,与道渊齐名于世,被世人并誉为“南神僧,北天师”,可谓是当今天下佛、道二门之宗师。
王辰想到“天师”之名,讶然失色,想起先前失礼之举,更感惭愧,连忙道:“晚辈三生有幸,竟承蒙天师出手相救!”说着便欲下床拜见,却被寇谦之送出的一股柔力扶住。
“少侠既言缘法,便不必再拘泥于各般俗礼,诸事还是待伤愈后再言吧。”寇谦之微微一笑,转身出门去了。王辰欲言又止,默默地望着那朴质的背影,高山仰止之情顿生。
日升日落,云卷云舒,时光在指缝间流过,王辰长卧病榻,满怀心事,伤势则在不知不觉中转好,武功亦隐隐再次精进。
又是一日清晨时,王辰步出太清观,但感清风徐来,鸟鸣空灵,因为受伤而积压许久的郁情淡去些许。他舒张双臂,长出了一气,渐感畅快,运起轻功便逆着山风奔去,行了二里,山路陡绝,却是来到一处山崖,只见远处云海蒸腾,无穷无尽,而一位白须老者正负手立于崖边,一身道袍在山风吹鼓之下猎猎作响──正是寇谦之。
“见过天师真人。”王辰躬身行礼,轻步上前。寇谦之缓缓转身,打量了王辰一番,颔首道:“少侠行步稳健,气息顺畅,看来内伤已经痊愈。”
王辰抱拳,恭敬道:“晚辈何德何能,竟得天师以内力相助!”寇谦之淡淡一笑,说道:“少侠年纪轻轻,武功便已有几分火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痊愈,却是出乎老夫意料之外。”说着又深深地看了王辰一眼,问道:“少侠出身于冶城寺,行气方式却独具一格,并非佛门一路,想来是另有师承,只是不知因何落难,竟受如此重伤?”
王辰脸色一黯,想起所经历的种种死别,胸口郁涩难当,低声道:“实不相瞒,晚辈所习乃是祖传武功,至于受伤经过,却是一言难尽……”王辰心情沉重,却还是将身世与过往经历扼要地述说了一番,只是将帝玺、皇剑以及发簪之秘略过。
寇谦之静静聆听,听闻“混天大法”,脸色微变,喟然道:“老夫原以为王少侠是乌衣王家之人,却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般曲折。少侠遭逢巨变,背井离乡,不知日后有何打算?”
王辰眼光一寒,紧握双拳道:“刘义隆指使那黑衣杀手四处行凶,丧尽天良,我王辰定要手刃此二贼,为枉死之人报仇雪恨!”
寇谦之意味深长地看着王辰,道:“刘义隆手掌翻覆间便可调动千军万马,暂且不论;单是那黑衣杀手,便已非你所能敌,你难道还是执意要报仇而寻死吗?”
王辰语塞,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却愤恨更浓。他默然地低下头去,暗道:“前辈所言非虚,那黑衣杀手赤手空拳便能杀死檀伯伯与褚伯母,我就算再练十年武功,也不是他的对手,还空谈什么报仇?”
寇谦之见王辰低头不语,叹道:“命由天定,生死具在其中,逃不过,也躲不掉。冤冤相报何时了,仇仇相叠皆枉然,少侠既然出身冶城寺,便应当明白冤仇无终的道理。”
王辰紧咬嘴唇,心若灌铅,一时竟未听见寇谦之的话,转念暗道:“那杀手的武功虽高,但肯定还及不上神僧与天师两位前辈。神僧曾言《游龙二十八式》与佛门武功相冲,却与道门之学暗合。我既然大难不死,更得遇天师真人,何不顺势拜入道门?”
他念及此节,抬起头来,正与寇谦之的目光对视。王辰踌躇尽去,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高声道:“救命之恩,有如再造,晚辈无以为报,但求归于前辈门墙,待报得血仇之后,定将终生侍于前辈左右,但有所命,在所不辞!”
寇谦之直视王辰眼底,似将一切都看得明澈,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王少侠能有如此坚韧的心志,虽然难得,但……”王辰见状,心中一紧,只听寇谦之又道:“但少侠心有旁骛,老夫却不能教你武功,你还是先起来吧。”
王辰闻言,脑海嗡的一声响,浑身冰凉,刚刚升起的希望顿时化为泡影。他深吸一口气,依然倔强地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你这又是何苦?”寇谦之叹息着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二人一立一跪,皆岿然不动,不觉日渐西斜,万丈霞光映于云间,如烈火焚天。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寇谦之遥望着西方火红的云海,悠悠说道:“你看这翻滚的火烧云,虽然烈烈壮观,却即将沉入夜的黑暗,‘终’焉?然而明日今时,晚霞又将再一次璀璨耀目,‘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