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飞云客,对影不忘情。”
一声中正通明之音悠悠传入耳中,王辰微微一晃,不知究竟什么是“情”。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白衣纶巾,气质儒雅的中年人正独坐在一张圆桌旁,冲着他举杯邀了邀。王辰醉眼中透出一丝明锐,一个闪烁间便从席位消失,又与半壶月下忘情酒同时出现在中年人的对面。
“请!”王辰先干为敬,又再斟了一杯。杯酒下肚,似有千愁,他眼前再度浮上一层迷蒙,随口问道:“先生何以教我?”
那中年人也饮下一杯,信口问道:“你醉了吗?”
王辰道:“未醉。”
中年人又问:“你醒了吗?”
王辰道:“未醒。”
中年人再问:“那你忘了吗?”
“……”王辰沉默,心中百感交集;他很想抛开满怀沉闷,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忘?他应该忘什么?他又能忘什么?
“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中年人笑了笑,静静地望向王辰。
王辰闻言,肃然起敬,抬手一揖,说道:“太上,下知有之,先生以为于情何解?”
中年人赞赏着点点头,悠然道:“太上忘情,非是无情。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是故情者所以在心,得心而忘情。”
“太上忘情?得心而忘情?得心而忘情……得心而忘情!”
王辰低声自语,眼底醉意突然消散,似在黑夜的迷茫中见到一颗明亮的启明星。他连忙起身,躬身一拜道:“得闻先生一言,晚辈如梦初醒受在下一拜!敢问先生名讳?”
“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至于名字,我也是忘啦!”
中年人哈哈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册递与王辰,说道:“萍水相逢,缘之所在。此篇《世说新语》,且赠与你。”
王辰郑重地接过《世说新语》,心中淌过一道清流,他感激地望着那中年人,忽而眉头一蹙,低声道:“晚辈不过一介散人,承先生点拨之恩,无以为报,但观先生面色,似有恙疾,在下粗通经脉之理,或许可为先生略尽绵力……”
那中年人摇摇头,抬手再饮一杯,随意道:“吾不过一醉客,酒后随意说了几句胡话而已,对这生死之事,早就看得淡了。吾自知已无三年阳寿,回天无术,无妨。吾已来过这接天楼,品过这忘情酒,无憾!”说罢径直起身,竟飘然去了。
王辰肃然地望着中年人离去,对着那孤独的背影再施一礼,直到他完全隐没于暗夜中,方才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世说新语》的扉页,“刘义庆著”四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王辰脑中轰然一声巨响,惊道:“刘义庆?竟然是他!”
刘义庆──当今宋帝刘义隆之堂兄,临川王,天生奇才,十五岁便为秘书监,十七岁便任尚书左仆射,谢灵运曾言其才华远胜于己,王弘亦对其睿智赞不绝口。四年前,“司马飞龙”聚众十万,围攻成都。刘义庆及时调兵遣将,以荆州精锐部队支援裴方明的守军。“司马飞龙”血战数场,最终全军覆没,但倘若没有刘义庆的援军,那一战之结局,仍未可知。三年前,刘义庆主动辞去了荆州刺史之重职,行踪飘忽……
王辰细数着刘义庆的生平事迹,明知此人与司马瑶英之间可谓是血仇,却怎么也恨不起他来。他在月光下细细品读着《世说新语》,至绝妙处,心中敬意更浓,又不由地想起了陶渊明,和那本早已遗失于淮水的《五柳先生草堂记》,其中一语霍然浮上心头,久久不去。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原来真正的“忘”,竟是这个意思。
在那一刻,他忘记了言语,他放下了仇恨,他本已破碎的道心,终于又逐渐趋于凝实。
太上忘情,非是无情,情之所钟,九盈一缺,唯有那剑眉星眸,那白衣傲雪,似是他重塑道心的唯一……
破绽?
一月后,天水接天楼,三楼。
王辰从一只柔若无骨的细腕上移开食指,满怀欣慰。他夜夜为阮诗诗输送真气,这才发觉阮诗诗体质殊异,一身元阴生而充沛,虽非纯阴之体,却也是万中无一,可谓是绝佳的习武之身。王辰恍然,难怪阮诗诗举手投足之间,都会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若水的柔意,令男人不自觉地心生亲近之感。
阮诗诗秀眉微动,似能读懂王辰的心语,说道:“王大哥,诗诗不比瑶英姐,舞枪弄棒总是不雅,这习武之事,还是罢了吧。”
王辰脸红,说道:“阮姑娘,习武当然不是打打杀杀,可至少也能强身健体。”
阮诗诗眼中波光潋滟,却似乎遮掩着什么,笑道:“王大哥神功盖世,即使是阿猫阿狗,被你连月度送一番真气下来,恐怕也要长命百岁哩。”
王辰哑然失笑,他绝少见到阮诗诗这般打趣,心中暖洋洋的,可一想到明日便是离别之期,原本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