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辰辞别了阮诗诗,一出天水,便取道凉州,沿着司马瑶英当初的足迹,过金城、乐都、姑臧、张掖,又沿着弱水,经酒泉,一路北上直达西海。王辰故地重游,满怀心事,待踏上漠北草原之时,已是大半月之后。
这里是柔然的天下,而柔然,天生便是活在马背上的民族。北魏四路大军已在半年前便攻入柔然,拓跋焘怒火中烧,立誓不踏破燕然山不罢休。
柔然王庭鹿浑位于鄂尔浑河流域,而此河正是出于燕然山,柔然之音,亦是由此而来。注:《后汉书》有载:“燕然山,去塞三千馀里。”燕然山即今蒙古国杭爱山。
塞北草原部族与中原的冲突自古便有,血与恨的交织,早已非一世一朝所能诉清。三百五十余年前,汉车骑将军窦宪率精骑,联合南匈奴、乌桓、羌胡北击,三军于涿邪山会师,大破北匈奴于燕然山,并在此山刻石为记: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敻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载兮振万世──史称“勒石燕然”。
魏帝拓跋焘有雄心壮志,意欲重现当年勒石燕然的辉煌,柔然可汗吴提亦不甘示弱,双方于塞北的草原上兵不解甲地对攻了数月。柔然节节败退,魏军则步步进逼,交兵的战场也逐渐推进至柔然腹地,直到两个月前,方才形成胶着态势。
魏军久攻不下,拓跋焘大恼,因为奚眷延误了会师鹿浑海之期,竟将他斩首于阵前,犯了兵家大忌。拓跋焘不以为意,仗着兵力雄厚而自领中军主力,并提拔司马金龙代领镇西将军,与镇北将军封沓分领左右两翼之军,又以司马楚之总领后军,十万大军向前推进了数百里,眼看就要抵达鄂尔浑河。
王辰顺着魏军的足迹一路北进,探知奚眷之死,感慨万分。可叹他灭凉的功绩竟在一夜间化为流水。为将者出生入死,可到头来又究竟是什么?
王辰暗感不安,心想自右昭仪沮渠兴平之祸以来,拓跋焘便日益变得暴躁,已非崔浩当年所尊崇的那个魏帝。《老子》有云:“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拓跋焘如今已到了“畏之”的地步,若任由他的性情恶化,恐怕会到达“侮之”的地步,届时被万民唾骂,也就是名副其实的暴君了。
又是一个寒夜,王辰独自行进在黑暗的原野,忽然觉察到一队骑兵现身于东北不到二里处,人数当在十人左右。王辰暗吃一惊,迅速判断其为一队轻骑斥候。他曾亲征南秦,深知行伍中事,寻常骑兵早在三里外便可轻易察觉,也只有马衔枚、蹄裹布的精锐斥候,才能避过王辰远距离的感应。
王辰不愿多惹事端,伏身在地,只想着先避过风头,再作行动,岂料这队骑兵竟突然改变路线,径直向他藏身之处奔来。王辰暗呼一声糟糕,忽闻一阵血腥之气传来,他屏息凝视,只见对方身着魏国军服,却无一匹战马有鞍座和缰绳,而那浓重的血腥气,正是从战马上所挂的一个个小布囊中传出。
魏国军中素有斩首请功的习俗,王辰闻得血气,顿生厌恶之感,心想那布囊内装的必是一颗颗头颅,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蹊跷:斥候做的乃是刺探之事,当以保密为重,又怎会去上阵杀敌斩首邀功?况且看那些布囊的尺寸,似乎是有些偏小了。王辰心知有异,料定这队轻骑如果不是身怀特殊任务,便必然是柔然的奸细。
“且看看到底有什么名堂!”
事有反常必为妖,王辰迅速定计于心,突然一跃而起,挡住了众骑的去路,同时伸手入怀,暗暗握紧龙雀宝剑。众骑一惊,但见只有王辰一人,一言不发便摆出合围之势,欲将王辰的逃路封死。
“吾乃宁朔将军司马飞龙,尔等归何营统管?”王辰低喝一声,先“自报家门”,本想借此先套出一些情报,岂料而那队骑兵仿佛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话不说便围杀过来。王辰暗呼弄巧反拙,只好高高跃起,当空拔出龙雀,反手便将最近的一人斩落马下,再以马背借力,又是一个飞腾,闪过两侧的突刺,凌空甩出一道剑气,将迎面而来的一骑砍倒。
王辰一连毙杀二人,甫一落地,便迅速运起寒游,身后袭来的攻击纷纷击在空处,而王辰则趁着这个空档,以极速的身法来回穿梭于众骑之间,先斩马蹄,再下杀手,几个呼吸间,便将这支斥候小队杀得溃不成军,人仰马翻,只余下一个看似领队的汉子。
王辰见大局已定,也不拖泥带水,收剑换鞘,直接行至那汉子面前,道:“从实招来,饶你不死!”
“呸,魏狗!”那人吐了一口唾沫,便说起一种王辰根本听不懂的语言来。
王辰无奈,也无意多做纠缠,冷然道:“命本就是你的,而军情却是偷来的,换与不换,给你三息时间!”
三息转眼即过,那柔然汉子盯了王辰一眼,恨恨道:“给个痛快!”说罢竟闭目待死,不卑不亢。王辰动容,不禁又想起当日的狭亭之战,那一个个悍不畏死的氐人,不分男女,无论老幼,以血肉之躯,填满了整个山道……
“唉。”王辰心一软,叹了口气,不再理会那汉子,径自走到一旁,从倒地的马上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