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王朝狩莫十三年,翠青山。√
山中风雪漫漫,遍布荆棘的山道上,一长发乱舞不见面目的灰袍男子怀中横一根黑纱包裹的长棍,一步一颤的踩着枯枝败雪向山深处走去。
碎雪飘落在男人身上,却都立刻蒸成了白汽绕在他身侧。
自云端,细细看去男人身后除了脚印,还有一丝断断续续的朱红。
男人攀上山脊,立在一座被雪压塌一半的竹楼前,甩了甩额前没过眼睛的长发,一双如寒冰般剔透冰凉的眸子深深地看着不远方山巅上一棵枯老高大的合欢树。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身形猛然一颤,脚下趔趄,身体向前扑去。
“嚓。”
手中长棍颠倒,棍头穿透厚厚的雪毯刺入冻土微微摇晃,堪堪撑住男人虚弱的身子。
一口杂着血块的鲜血喷在光滑厚实的雪地上,从体内带出的热量融化了层层雪绒,终在冻硬的土地上冷却。
男人颤颤巍巍向前走着,推开了竹楼覆着薄冰的门,震落下团团白雪。
进去楼中,一侧的卧房已被压塌屋顶的雪块淹没,男人没有在意,随意找了个角落卧下,裹着长衫沉沉睡去。
蓦的,一支黄竹枪从冻牢的窗口刺入,向熟睡中的男人捅去。
男人猛然惊醒,怀中长棍落入右手一震,黑纱凭空舞起,一支翠玉般的竹杖轻点袭来的枪头,也不见用了多大力,黄竹枪拦腰折断,断口处竹片参差。
窗外之人自窗户破口处进了竹楼,将手中半截黄竹丢在一旁,手在腰间一抹,一柄雪花纹长刀闪着莹莹寒光横在了蜷缩在地上的男人眼前,镜面般的刀身反射着窗外白雪照映的日光,刺得人眼睛生疼,男人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来人手中长刀一晃,就要落在男人头顶,男人肩膀一扭,见不到手腕如何动作,竹棍已横在身前架在臂上。
刀棍相接,却发出了近似金玉相交的脆响,来人手腕翻转又是一刀砍出,寒芒四溅,却破不了竹棍分毫。
男人眼见来人又要出刀,手中长棍倒转狠狠磕在了来人手中长刀脊上,一声脆响,雪亮的刀头应声而断。
来人一愣,随即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拎着断刀欺身而上。
男人晃着身子站起,手中长棍敲打在来人持刀的手上,来人右臂发出一串轻微沉闷的响声,无力的垂在一边。
来人猛然刹住脚步,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那根翠绿如玉的竹杖,就指在他喉前一寸之处,只需稍稍向前便可取他性命。
“你走吧。”
男人乱发下毫无血色微微干裂的嘴唇撬开,声音冰凉干涩但不算难听。
来人有些难以置信——他刚刚想要杀他,但此人竟要放他离开。
“我不想说第二次。”
竹杖向前递了半分。
来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后蹿开两步,抱拳行了个礼,便抽身从窗户的破口跃出,不见了踪影。
男人长出一口气,手中长棍调转方向杵在地上,猛然咳出一股鲜血掺杂着不知为何物的乌黑碎末,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柱一般,倚着竹棍缓缓坐下,大口喘着粗气,不时有血沫从口中呕出浸染他胸前的布衣——显然,之前他只是在逞强罢了。
就这么过了数个时辰。
男人颤巍巍的爬起,缓缓走到门前,推了推嘎吱作响的竹扉,却发现被冰雪冻得结实——虽然大雪已经停了,天也放了晴,但空气中的严寒依旧。
捡起地上断裂的长刀,用身体的重力刺进门缝,上下来回消磨,总算是勉强将结实的冰面破开。甩了甩因用力而麻木的手,男人费劲的推开大门,撑着竹棍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大雪封山之际上到这人迹罕至的翠青山,也不知道这座看上去熟悉的破败建筑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有一个声音在指引他,激励他,而他正是跟从着那道冥冥之音的指示来到了这座山上——哪怕拖着不知为何而重伤的身体。
男人脑中一片混沌,一个个念头像是东冲西撞的野兽,践踏者他的思维和灵魂。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要做什么,脚却自己动了起来,缓缓向山上走去,虽然有些摇摇晃晃,但却异常的坚定且自然。
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山顶的那棵合欢巨木之下。
他空洞冰冷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一丝生机与神采,像是明悟了什么,整个人激动的战栗起来。
“哈哈哈哈!”
他蓦的笑了,笑的悲凉,笑的撕心裂肺。
他忽然哭了,哭的欢快,哭的欣喜若狂。
就这么又哭又笑的像个疯子,整个人趴在雪地上翻来覆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道天也黑了,日也落了,他终于不哭了,也不笑了。
静静地坐在树下,怀中抱着棍子一言不发。
他长叹一口,睁开眼睛,眸子依旧冰冷漠然,但却充满了生机。
杵着棍子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