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那女子开口了,嘶哑残破的声音,让百里九歌再度一颤。
她脱口而出:“你的声音是怎么了?”
女子却笑得漠然,冰冷的反问:“你憎恶么,厌弃么?”
百里九歌被她的问话弄得不解,道:“怎么会呢?我为什么要憎恶你?不过为你可惜倒是真的。”她索Xing朝着女子走过去,却没有看到女子的眼底在方才划过一道震惊。
走到近旁了,才看清这女子矛盾的气质。
若说这女子相貌秀美,却偏透着灰暗凋零;说她赏心悦目,又偏被那一抹形容枯槁破坏。她一袭灰衣,披头散发,全身毫无装饰,可那卷曲浓长的羽睫却破开萧条,浑然而生一股让人铮铮心慌的魔魅。
百里九歌不由更好奇的问道:“我是来参加宫宴的,你也是吗?”
“嗯。”她柔和的、晦暗的低语。
“那你怎一个人在这里?你家人不担心吗?”
“家父公干在外,家母抱恙在家,我是只身而来的。”她柔声曼语。
百里九歌朗笑说:“那你真应该带几个婢子的,你看你坐在轮椅上多不方便?对了我叫百里九歌,你呢?”
“殷烈火。”她报了名字。
百里九歌不觉一怔,殷烈火,不就是当朝那位享负盛名的殷左相之女吗?殷左相是昭宜帝的堂叔,这么算来的话,眼前这人岂不就是皇亲了。
“你爹是殷左相?”
百里九歌还是有些惊讶的又问了一遍,话音落时方想到坊间传闻都说殷左相和夫人成婚多年都没有一子半女,倒是有个捡来的女儿……就是这殷烈火了?
“殷左相是我的养父。”殷烈火轻道,手间拈着那明媚的连翘花枝。她凝望得出神,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不可思议的生命绽放于灰暗尘世。
蓦地一股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射中了百里九歌的心扉,她恍然觉得自己与眼前的女子倾盖如故,那种格格不入的、不容于世的落寞,在女子身上尽数显现,在自己身上却被一贯的潇洒所掩埋……而其实,却是一样的。
不由的,百里九歌笑道:“殷左相为何要给你起‘烈火’的名字,你并不似火焰狂放燃烧,却如深山里的积雪般苍凉萧瑟。”
女子漠然轻吟:“火也好,雪也好,火会灭去,雪会消融,最后,被尘世香没,什么都不剩。”
心口登得一突,百里九歌愕然呆立,转瞬后却又明媚的像是艳丽的凤凰花,率Xing一笑:“没关系!做火就要烧得冲天,做雪就要冻得坚硬,管它什么下场,潇洒一搏就好。你不必太萧条了,如果你是觉得自己身有残疾便自暴自弃那更不对。我在江湖上漂了好些年,见过各式各样的奇人,好多都是在摧残之中成了大才的。端看你是殷左相教育出的女儿,往后便定不会输!”
女子的眼底闪过一抹惊疑,却终究是漠然的,柔柔的笑着,没有作答。
就在百里九歌想要继续说话的时候,忽然,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尖锐的刺了过来——
“是哪个该死的贱婢,竟敢摘本公主辛辛苦苦种得连翘花?!”
不等百里九歌转眸望去,那边的人竟是一鞭子挥了过来!
百里九歌心下一怵,瞬间一个纵身挡在殷烈火的轮椅前,红袖扬甩之际,纤手猛揪住挥来的鞭子尾。呵,好粗!
她毫不客气的挥开鞭子,极大的用力沿着鞭子尾到了持鞭人手中,震得那人趔趄了几步,差点摔倒。
骂道:“该死的贱婢竟然会武功!”
百里九歌回斥:“别以为就你一个会武功,你这点三脚猫的伎俩想对付我,痴人说梦!”又扭头望着轮椅上的殷烈火,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殷烈火柔和的摇摇头,神情淡漠,眼神虚茫。
那边持着鞭子的女人看着比两人要大上三岁,一袭华丽的盘金彩绣棉衣裙,浓妆艳抹,红唇似血,复杂的望仙九鬟髻上插满了各色朱钗玉珏,耳朵上挂着的一对金珠茄子耳环恨不能垂到胸口。
她指着两人大骂:“本公主种得连翘也是你们两个贱婢能碰的吗?轮椅上那个丑女,你用哪只手折的?给本公主把手砍下来!”
“你少侮辱人!”百里九歌道:“烈火是当朝殷左相之女,你身为公主,说话也太难听了吧!”
“哼,当朝殷左相之女?”那公主不屑的谩骂:“本公主什么身份,殷左相怎堪与本公主相提并论,何况殷烈火算什么东西?一个连声音都没法听,头发不梳妆不化的丑女,连腿都断了,这样也算是个人吗?”
这番极尽难听的话顿时激起了百里九歌心底的狂涛。
这一瞬,她猛然想起了那天生红眼的小女孩容仪。
那红色的眼为她招来世人的厌恶和谩骂,世人将她当作怪物,她无辜的众叛亲离。
而殷烈火,她到底是遭受了什么才会声音嘶哑、双腿不能行,这样无法像正常人一样体会生活种种的人,又凭什么还要遭到世人残忍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