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九歌几乎神思尽飞,就这样近乎痴忡的望着那人。
他,一袭荼白清韵,盘坐于万千昙花间的一方平台,鹤氅载了那璧色月光,将朵朵绣描的昙花旖旎曳地,真真假假、溶溶不分。
墨发半束,发上簪着的荼白色玉簪将月色分落两畔,一侧明亮如水,一侧幽暗惑人。而他,就在这亦真亦幻、时清时魅的流光暗影下,拂动一张瑶琴,任那修长十指灵活而苍劲,任那清雅眉目如画般摄魂夺魄。
一音一颤,叩击心弦,仿是清云来天地;一举一动之间,宛如九天之人为凡世谱写一曲,宫商角徵羽,倾绝代风华。
百里九歌已然忘却了一切,眼底、心底、唯余这澹月夜色、昙花如雪,还有那集了万千风华于一身之人。
耳畔,除了他的琴声,竟是再也听不进别的,只傻了似的望着、听着,任灵魂飞出躯体,袅袅绕绕的缠在他身边,难以离去……
不知是过了多久,有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飘飘洒洒的落于墨漓身旁。
百里九歌痴忡的望着突然出现的容微君,却是无法抽出自己的意识去在意他,只这样怔怔的望着容微君持起那支短小的翡翠玉笛,置于唇边,像是要与墨漓合奏……
琴声倏地戛然而止。
这冷不丁的骤变,击碎了百里九歌近乎陷溺的幻梦,激灵灵的一回神,这才看清楚是墨漓停下了琴,偏首仰视身旁的容微君,轻语道:“不可吹笛。”
容微君的嘴角抽了抽,别扭扭的问着:“为什么?”
“你那笛声高亢明亮,会吵到九歌。”
听言,容微君的表情变的十分丰富。“墨漓你不厚道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自己弹琴弹得畅快,也不怕九歌被你的琴声干扰。”
墨漓只手抚过琴弦,解释:“梆笛欢快、易惹人亢奋,琴音却是为了静心而奏,何况我方才弹的是安神之曲。若是九歌尚在梦中,定能好好睡着。”
容微君的笑容更为意味深长,“难以相信你会这样维护她,总有个原因吧?”
“原因吗……”墨漓清浅叹道:“她原是个好姑娘,实在不适合人心纷杂之地,她太辛苦,便让她好好睡吧。”
这番话,让百里九歌温暖的无言以对,那温暖如排山倒海滚滚袭了上来,撼动着她的心。
原来,墨漓待她,真的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这一刻,心口似出现了一道裂缝,仿佛是招架不住这份温暖而变的柔了、软了、也仿佛离着墨漓越来越近……
冷不丁的,容微君的声音穿过万千昙花,慵慵懒懒的传来:“嘿嘿,墨漓你失算了,九歌还是被吵醒了,你看,她不就在那儿吗?”
被容微君这么指了一下,百里九歌忙走了出来,笑道:“小容你说错了,我不是被琴声吵醒的,墨漓弹琴的那会儿我已经醒了,就是想着墨漓怎么不注意身体,这才找了过来。”
她纵身而起,红裙如舞动的凤羽凌风飘荡,瞬息之间,便落在了两人所处的那方平台,快速来到墨漓身旁跪坐了下去,薄斥起来:“你也真是的,明明就该好好养身体的不是?居然半夜三更还在吹着冷风弹琴!赶紧进屋休息吧,我再去给你弄一碗热姜汤!”
墨漓神色微动,清清浅浅间眸光里流动着月影辉色,柔和却又瞬息万变,良久良久,柔声的应了一句:“没事的。”
倒是容微君兴味盎然的提议:“难得九歌也出来了,若是进屋休息得多没意思啊?九歌,你唱首曲子给我们听听如何?要不了多久的。”
“让我唱曲?”百里九歌扭头望向容微君,笑答:“这我可不在行,只怕我唱出来的你们都没法听!”
“嘿嘿,过谦、过谦啦!”容微君摆着宽大的袖子,继续笑着怂恿她:“你不是素来不拘的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管它在行不在行的作甚!”
这话让百里九歌茅塞顿开,仔细一想,自己可不就是这样随心而为的人吗?管它唱成什么样子,唱得开心了就好!
遂大喇喇的一笑,起身,红裙飞扬,如瀑黑发一甩,启唇,恣意高唱: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