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时候,百里九歌起的有些晚,因着已经服用了吴念念采摘回的灵草,胎象稳定了许多,似也能感觉到胎儿强健了些,百里九歌放下心来,想要去找应长安,再劝劝他。
出乎她意料的是,应长安竟然在那间房里待了整整一夜没出来,而殷浩宸,仍旧跪在大门前的冰冷台阶下,彻夜未眠。
百里九歌惊了惊,她高估了应长安的心肠!莫怪他得名“辣手毒医”,原来果真是个笑面阎罗,心如铁石啊!
殷浩宸此刻的样子太狼狈了,百里九歌不忍看,昨日他本就挨了一顿打,鼻青脸肿,还带着血,再加之熬了一夜,那眼窝已经浮肿,眼眶下青黛色甚重,眼底血丝密密麻麻。
可他一动不动的跪着,那样笔直而沉郁,甚至让百里九歌一度以为,跪在这里的不是殷浩宸,而是深山崖边的一块千年石。
“殷浩宸……”百里九歌总归是有些心疼他的,窒了窒,忙去了厨房,从厨娘那里端来些食物,给殷浩宸送过来。
“吃点东西吧。”她递了他块烧饼。
但他的脸孔却绷得似完美的雕刻,说不清是怎样的神情,只是轻轻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百里九歌不放弃的再劝:“殷浩宸,我知你跪了一夜,人不是铁打的,你想让吴念念一醒来就看见你垮了吗?”
殷浩宸缓缓抬眼,望着百里九歌,眼底有着难以言喻的悲怆,“那位神医,仍然不愿救念念。他一日不答应,本王便长跪不起。念念受了那么多苦,本王只是跪了一夜,又怎能……体会到她半分苦痛。”
“殷浩宸……”百里九歌的心软了软,她望向紧紧锁住的大门,纵声喊道:“应长安,我知道你不是什么慈悲人物,对他人的痛苦也冷眼的很。但吴念念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了,你明明能救她,却还无动于衷?”
屋内寂静,却在良久良久后,传出回答的声音:“黑凤妹子啊,你知道为什么鄙人要当个毒医吗?”
百里九歌怔了怔,“为什么?”
应长安自嘲似的说:“因为啊,纵然是医术盖世的师父,面对人间四百四十病,也只能治其中四百三十九病。”
“鬼医前辈是哪个病不能治?”
“四百四十病里最痛苦的又是哪个?”
最痛苦的是哪个?
百里九歌想起了人世间流传已久的俗语:三十三重天,最高离恨天;四百四十病,最苦长相思……那么应长安的意思是说,相思之苦无人能治吗?可是为什么他要提到鬼医前辈?总觉得应长安话中有话……
应长安的声音再度传出来:“鄙人就是看明白了这点,当初才不学医术而学毒术的。有些人活得太痛苦,就像现在这个怀着孩子还被折腾得那么惨的小娘子,鄙人救她做什么呢?让她再醒过来继续被折磨吗?还不如一味毒药下去,一了百了。”
百里九歌的心有些刺痛,这世上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她自问根本没法切身感受到吴念念所受到的苦。但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那就是吴念念仍是不想撒手人寰的,吴念念明明在临死前,还放心不下殷浩宸!
她喊了出来:“就算是活得痛苦又如何,痛苦是一回事,死又是另一回事。你并不了解吴念念心里是如何想的,就说什么死了一了百了。应长安,你这分明是胡乱臆测不是吗?”
一语落下,没有了回音,任凭百里九歌又喊了几次,应长安都像是消失了似的,再也没有说话。
百里九歌本以为,是自己的话说动了应长安,也许他再想一想就会不为难殷浩宸了。可直到日落时分,那扇门依旧没有打开。
情况就一直这么僵持着,第二日、第三日,皆是如此,百里九歌始终都不明白,应长安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就这样连着三日,整整三日,屋里的人粒米未进,屋外的人长跪不起。
百里九歌再也忍不下去了,只知道要是再拖,殷浩宸非得昏死在此不可。他身上四处都是外伤内伤,脸上尽现淤血肿块,那双红肿的眼睛更是让百里九歌不忍去看。
心一横,她打算逼了,就这么跪在殷浩宸旁边,嗤道:“应长安,你不治吴念念是吧?好,那我百里九歌也跪在这儿,跪到你答应为止。这期间要是我累得小产了,我看你开是不开门!”
这样的逼迫终于见效了,应长安是在一炷香之后开门的,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也不比殷浩宸好太多,唯那双眼底不见血色,只有怒意。
他怒,怒极了,怒自己始终没办法让百里九歌出岔子。他应长安最承受不了的就是孕妇出事!
“你起来!”他指着百里九歌,脸孔扭得如拧了无数次的毛巾,“敢用这种手段来逼迫鄙人,黑凤妹子,你是个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