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山家。东屋里头,吴氏撵着宋巧儿打,一边打一边骂:“死丫头,少吃那一嘴能死啊?你非得跟陈媒婆的小孙子争那一口鸡蛋?你知不知道你比他长了一辈,你得让着他呀?没得叫人说咱家姑娘没教养!”
宋巧儿瘦小的身子在屋里躲着,绕过柜子,又跑过床角,一边跑一边说道:“凭什么啊?我才比他大三岁,我凭什么让给他吃啊?咱家也不是天天炒鸡蛋,凭什么他来了都给他吃啊?明明是咱家的鸡蛋,我吃一口怎么啦?”
“死丫头,还敢顶嘴了?”吴氏气得更加撵上去。
宋福瑞连忙护着妹妹,说道:“娘,别打巧儿了,巧儿本来也没有说错。你看巧儿这么瘦,那陈媒婆的孙子那么胖,本来鸡蛋也就该给巧儿吃。”
原来晚饭时分,陈媒婆又来了,这回不光她一个人来了,她还领着四岁的小孙子。吴氏做饭的时候炒了一碟鸡蛋,那陈媒婆见了,直是拨了半盘子到小孙子的碗里,后来索Xing把整盘子鸡蛋都端到跟前。
宋巧儿气不过,便叫了起来,陈媒婆便又斜眼去看宋青青,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令宋青青一张黝黑的脸仿佛烧红的烙铁一般。
宋青青是严氏的心头肉,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想来严氏心里不痛快。于是回屋里后,吴氏便撵着宋巧儿教训起来:“你懂不懂事?如今咱们家求着陈媒婆哪,你非得跟她计较什么?”
吴氏一向不被严氏喜欢,也就凭着勤快听话,这些年婆媳关系才顺当。只见宋巧儿惹了宋青青,吴氏心里头又急又气。
宋巧儿道:“你们就知道让着她,到底让到什么时候去?小姑姑嫁到隔壁村,来回一趟也就半天,死肥婆还不得抓着这个把柄,天天说什么‘哎哟,我过几天要去隔壁村子里看看我那远方侄子,看看他跟青青过得好不好呀?’”
宋巧儿抻着脖子,学得惟妙惟肖,末了撇嘴道:“你们就让着她吧,准备让一辈子吧!”
吴氏没想到,宋巧儿小小的年纪,居然说得出这一番话来,不由得瞠目结舌。然后抓过鸡毛掸子,又要揍她:“净胡说八道,看我不揍你!”
“住手!”这时,严氏的声音从门外头传来。
吴氏住了手,回身往门口看去,只见严氏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听了也不知道多久了,讪讪地道:“娘?都怪巧儿这孩子,太没分寸,我这就教训她。”
“不用了。”严氏打量宋巧儿几眼,说道:“巧儿说得没错,不能再任由陈媒婆这样下去了。”
等到严氏走了,吴氏便收起鸡毛掸子,走到宋巧儿跟前,捏了捏她的脸:“小小年纪,怎么懂得这样多?”
“那也没大姑姑懂得多。”宋巧儿撇嘴道。
吴氏不由得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足见凤瑶的不凡。
“娘也不指望你以后有多出息,有你大姑姑一根手指头的本事就够了。”吴氏摸了摸宋巧儿的脑袋道。
娘仨准备歇下,忽然听见院子大门被人哐哐敲响:“开门,开门呀,大哥大嫂,救命啊!”
朱氏?吴氏心头一动,推开门走了出去。
严氏也走了出来,站在檐下,看着吴氏说道:“你开门去看看,她嚎什么呢?”
“哎。”吴氏应了一声,开门去了。
门外,宋如海扶着朱氏,而朱氏则挽起一只裤脚,露出半截乌黑的小腿,喊道:“大哥,大嫂,救命啊!我这条腿,痛极啦,痛得我想死呀!大哥,大嫂,你们快借我些银子,让我去镇上看病呀!”
听到这里,吴氏皱起眉头——老虔婆,讹银子来了!
“关门!”严氏脚下不动,站在檐下冷声喝道。
吴氏反手便把门关上了。
然而,门是关上了,朱氏的大嗓门却透过门板直直地传进来:“哎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大哥不管,大嫂不管,这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啊!可怜我这一条腿,是被谁害得呀!青青啊,你坐在家里可心安哪?你把二婶害成这样,你怎么心安理得地坐在屋里呀?哎呀,我冤啊!”
朱氏的声音,高高低低,在雨后的傍晚,传出去老远,半个村子都听见了。
严氏沉着脸,亲自开门:“你嚎什么?谁害你了?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哪有胡说八道?”朱氏叫道,“要不是你家青青胡说八道,我能利欲熏心,干出那种事吗?”
朱氏豁出去了,她固然有罪,然而宋青青也不是干净的。
严氏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却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法子。说到底,宋青青做事不当,这才落了把柄在人手上。
看着朱氏,直是恨不得掐死她:“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