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鸢却是平静的,甚至是微笑的,她挣扎着,认真地从手腕上取下了那个还有清晰的裂缝的手环。√
手环上蜘蛛网一样的裂缝在太阳下折射出温润的亮光。
“陆显,”她将手环交给他,最后一次低声恳求,“我们之间的协议恐怕已经到了尽头了,小释那边一直没有消息,等你办完这里的事情,就去找找他吧,还有我的家人,也麻烦你了,谢谢你这么久都帮我隐瞒身份,没有把我的家人牵扯进来……”
陆显声音低沉,只将手环握在她的手心里,离开枫山市几个月后终于答应:“好,我带你回家去。”
唐小鸢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平静而虚弱地回答,仿佛一个即将远行的人在告别亲人:“我不回去了。我想,我……我可能是累了。”
陆显的手终于颤抖起来,不知所措地抱着她:“不行,小鸢……”
她喃喃:“陆显。”虽然明明知道痛苦只是暂时的,但药物所带来的眩晕和疼痛还是腐蚀了她的意识。
眼前陆显的面孔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她在某一刻甚至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开心不起来,仿佛自己是一个流落大海的人,终于回到陆地,却感到前所未有的不习惯和留恋。
唐小鸢打断他的话,嘴边隐约露出了苦涩的笑意,血顺着嘴角直淌,喃喃道歉:“……陆显,没有帮到你,你要原谅我……”
她知道时辰不多了,至少她不会再有机会,这么坦率和安心地靠在陆显的肩上。
天似乎愈来愈阴沉了,要入夜了吗。她好像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有说完,就困了,眼里水一样的东西迷蒙了视线。
泪流下的一刻,她的手垂了下来。玉做的手环还握在陆显手里,一如既往的晶莹剔透。
陆显的眼神恍惚了片刻。
他曾经非常自信自己不会让唐小鸢陷入危及生命的境地,他曾经想到过即使遇到这样危急的情况,他会挤出最后的一点时间去救她,可是,世事太难料,为什么这一幕会出现得如此仓促,仓促到他觉得整颗心都重重地坠落了下去。
陆显慢慢拥紧了唐小鸢的身体。
接着,周围的所有景象好像都虚化了,虚空中浮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陆显以为那是某种妖术幻象,只是周围的人好像都没有看见这么个模糊的影子。
这个影子是一个紫色短头发、白色长裙的女生,陆显认出来她,她像死去的魂魄一样飘荡到了陆显的身前,她低低地开口,声音隐秘而满怀诱惑,说:“大哥想救她么?便先随我去个地方吧。”
楼上的雅阁里,辜先生走出了石室,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
本来光鲜亮丽、布置一新的拍卖会会场此时此刻就像一个修罗场,妖怪们尸横满地,血迹染红了桌椅与帷幔,半死的辜家妖怪在血泊中痛苦地挣扎、呻吟。
北风似乎刮得更大了,吹得断箭上的箭环簌簌作响,而死人的衣服也在纷纷地飞舞。对比之下,天地却是沉静的,在干燥的晴空映衬下,辜长喻先生身形高大,淡漠地审视着这个被血腥与阴森包裹的刑场。
陆显面无表情,满身是血,全身散发着生死之战后的凛冽气息,还有深深的疲倦,但他的眼神是萧瑟的,平静而悲悯,缓缓地将唐小鸢平放在地上,提着剑站起来。
陆显不敬的目光让高子寒起了警惕,当他走到辜长喻先生的面前停下脚步时,高子寒脸色平静,只是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锋利的刀。然而,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陆显缓缓地低下头,像往常一样轻轻地弯腰致礼。
“辜先生,您和我之间的约定就此作罢,我必须回去处理家中的事情,现在,拜辜先生的好手段所赐,唐小鸢已经变成这样了,就算是用妖术,能够救回来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他不卑不亢,说出的话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既然如此,万望辜先生珍重。后续的协议,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与先生您协商。”
陆显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如果不是迫于无奈,他不喜欢受任何人的差使,而现在,他既然决定了要离开,就不会再被任何物质或是感情的因素所束缚。
辜长喻先生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陆显没有等到这位老先生的答案,直起身子,不带喜怒地平视着目光深敛的辜董事长,仿佛看着陌生人:“从现在开始,‘黑衣十三剑’中再也没有‘陆显’这个人。”他最后看了子寒一眼,神色冷淡,已经无话可说了,于是从容地转身。
唐小鸢中了毒,可见在忠与义面前,高子寒选择了忠,陆显并不怨恨他,但同时他也明白,即使心里有怨恨,他也不能采用什么极端的手段。
他们十三个人的命运,从开始相聚的时候开始就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然而,斩破了前路一切的障碍,真正过不了的还是自己的这一关。
从什么时候开始心照不宣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世事牵累?是他知道子寒身世的时候,还是第一位同伴死去的时候?又或者是小鸢出现的时候?找不到答案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