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意我的忐忑与抗拒,好像只是经过了眨眼的一瞬,牧月就真真切切来到了眼前。
鹄黎的父亲奎宋公爵现在领着的是个叫做“国务清执官”的头衔,主管帝国人口、钱粮记录,财政、收支脉络,民俗、风情概况等等事宜,职务说重也重说轻也轻,重在都是维系帝国命脉、文化传承的主线事务,轻在最后经由他手上过阅的大多只是一些非常抽象的描述罢了,说是“国务清执官”,其实真正能管到的也就限于千机城及周边几座小郡城,还不如叫“帝都清执官”来得贴切……
从元老会召开的前七天开始计算,陆续赶来千机城的人忽然比往年多了很多——这件事,就是奎宋亲口告诉我的。
照旧例,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贵族可以三重深宫的西苑居住,其他人都要居住在元老议政厅所在的二重宫墙内,而入宫的爵臣,身边所带随从是不得超过四名的,没办法,谁让二重宫内最多也只能容纳下这个限额呢?那么,爵臣们带来的其余人就只能暂住在宫外了。
“他们一般会住在哪儿?”我从繁杂的文件里抬起头,询问倚在一旁的年轻近卫长官。
“哦,哪里住得下就住哪里吧,没有太多讲究。”
“金玫瑰大酒店?”
“殿下,不是每个人都付得起那里的高昂费用的。”
“这样么?”一座偌大的华丽建筑空置不用,想想也挺可惜的,我撑着额头想了一会儿,“那就征用了吧,派些人过去打扫打扫,然后让其他人住进去。”
瑞尔直起了身体:“这样做只会激起康纳更多的不满。”
“管他呢,反正肯定已经是水火不容的了,现下的也不是他满不满意,而是我得防着更多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搞阴谋手段。”我靠着椅子上,转念再一想,又忍不住笑了,“那些爵臣之间,也不乏多有矛盾恩怨,放在一堆斗一斗,不是很有趣么?你有没有听过鹬和蚌的故事?最后得利的,可是一旁的渔人啊……”
瑞尔呆了呆,然后嘴角弯起,脸上绽出一个非常浅意的笑容,他躬身行礼退后,却始终面带那样一抹微笑:“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了。”
元老会召开的前一天清晨,按照多年不变的惯例,在钟楼的六道钟声落定之后,我要在圣殿里接受人的跪拜。
当时天色尚早,之前光穿那一身而华丽的正服,在月亮还没西沉的时候,我就被撒亚从被窝里拎了起来,之后一直到坐在御座上,我整个人也没能醒转过来,反而还假装深沉地扶着额头撑在御座扶臂上开始打起了瞌睡……我承认,我听到瑞尔低声提醒过我很多次了,但我是真的打不起精神来,所以,后来的事情,就一定是报应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本来很安静的圣殿里,乍然之间响起了山呼一样的“殿下圣安”——我以我父亲的名字发誓,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没有听到过那么整齐洪亮的问安声!
……完完全全是被吓醒的。
圣殿里的元老们哗啦啦跪了一地,我吓出半身冷汗,胸腔里一颗心起伏得剧烈无比,清醒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脸色发白地抓紧了扶臂,有好半段的时间没能缓过魂来——但是后来,我还是很不失风度地将该有的仪式都过掉了,我想,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灵汐天生就是一块做圣皇的好材料!
众人起身后,我漫不经心朝殿内扫了一眼,然而这一眼看过去,目光就被一位全然陌生的青年吸引住了,我感觉平静的内心怦然跃动了一下,然后就再也无法不去注意他了: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贵族青年,用“少年”来形容也未尝不可,他穿着深色而类似于军装的衣服,身姿笔挺,瘦削而修长,留着浅金色的短发,皮肤细腻如同白瓷,长相十分温柔俊美,眼角微微细长,半是低垂的浓黑眼睫下藏着一双海蓝色的澄澈眼睛,似乎里面流动着奇异的光彩……
我敢发誓,他是我出生后见过的人当中,最漂亮到极致的一个!银翼帝国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个人物?而最的是,我竟然丝毫不知?!我有点坐不住了……
侧过头看了看冰块脸的瑞尔,我蓦然小声感伤叹道:“同是金发蓝眼,你的姿色怎么就比别人差了那么多……”
瑞尔神色一僵,用眼风扫了那贵族青年一眼,接着又轻飘飘瞟了我一眼:“对不起,真神并没有让我降生在拥有纯血脉的家族里。”
纯血脉的家族?!
难道他就是路西法?!丹尼公爵的儿子路西法?!
我用目光飞快地在圣殿里扫寻了一遍,果然没看见丹尼公爵的身影……不过,“称病”多年的康纳倒是青着一张脸闯进我的眼帘来了……
头一回看见康纳除目中无人外摆出那么一副严肃的样子,说实在话,我还真是有点不习惯,所以在开口时,都觉得后背冷飕飕的:“哈,康纳公爵病好了?”
没想到的是,康纳行了一个常礼,正儿八经地回答道:“是的,臣的病好了,感谢殿下还记挂在心。”
什、什么?!我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完全不能相信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就是康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