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元老会议,气氛异常压抑,时间一点一点在流失,可除了调兵巩固北方的防御,就再也没有人能想出其他可应对的法子。
科多要塞远在北陲,山海阻隔,与千机城隔着近万公里的距离,调兵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这帮权贵们来想么?难道我银翼帝国驻守于北地的将军们会是一群傻瓜?我光是想想这一点就气得够呛,还不要说北地好几座郡城的老伯爵都先后去世,后来的继承人都是比我年纪还小很多的孩童——那帮年幼的伯爵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还有脑子去管其他!
我气恼不过,心中愈加烦闷,也不管手边的水杯里还盛着大半的水,抓起来就准备往地上摔,然而手刚举到一半,冰水泼出来洒在手背上,我神思一定,却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了:曾一举击溃过拉贡万人精英战队的烈火将军,索方。
“索方——”我缓缓沉吟着将手放下了,杯底接触到桌面,发出了一声厚重的声音,“他就在希伦斯城……”希伦斯城有希伦斯要塞作为屏障,我并不担心它的安危,我想到的,是希伦斯要塞与科多要塞之间的距离,它们只差着三百公里,并不遥远,想到这层关系,我暗暗欣喜,并且立即当众下了一道诏令,“瑞尔,传我旨意,三天之内,索方将军要是不能将罗德帕斯人驱逐出科多要塞,那么就让他做好被夺去一切荣耀的准备吧,我将降他为牧羊奴,流放白螺海西滨——还有,允祭司西尔维娅进宫,现在、立刻、马上!我要她为我打开水镜,我要看到北方的战局!”
会议厅内愈加静悄,人都将目光投到我的身上来,脸上的表情无外乎两种:惊诧,抑或是复杂难言。
掷地有声的御令,容不得丝毫怠慢,瑞尔屈身,遵命退去。
“我银翼帝国没有人了么?”环顾满场权贵,我不禁勾唇冷笑,“一个罗德帕斯人,就瓦解了一整座坚固的要塞,多讽刺!尤其是在他们里应外合破城的那段时间里,竟无人能察觉出异样并加以阻止!五千民众,两万兵士,尽数葬送,你们可对得起洵仞圣皇、对得起我?”
玻璃窗上泛着刺眼的光亮,午后的阳光,过分灿烂,令人嫌恶。
会议厅内死寂无声,刹那间,气氛寒冷,犹如深沉的冬日。
“殿下,臣有几句话不得不说。”长桌的某个座位上,面容枯瘦的勒莫老将军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勒莫将军是帝国元老,虽然脾气不好,但确实是为帝国效忠了一生的,他膝下无子无女,而现在也已经很老很老了,在他站起来的时候,我的心莫名提了起来,非常害怕他摔倒,但还好,他站在那里,看上去精神依然很好,“边塞之地向来苦寒,权贵之臣不会愿意携家带口去往那里,而且他们也有的是办法摆脱被派往边塞的命运,这是历代圣皇也无法彻底杜绝的一件事情,因而,最后到达那些地方的,往往是一些家世不出众的臣爵、将军、长官、士兵,在有限的和供给下,上一辈逐渐老去,死去,而新生一代呢?只要是有能力离开的,都已经被父母费尽心思地送走了,剩下的孩子们更多接触到的,是艰苦不是享乐,艰苦能磨练一个人,但倘若得不到适宜的引导以及良好的教育,盲目崇尚武力将是他们的局限。圣皇在治国之初说过一句话,他说,单以武力守卫帝国是为愚蠢,智谋辅佐,方是传国万世的诀要——这是守国至理,臣一直铭记心间,不敢遗忘。”
勒莫老将军慢慢说完一大段话,却并不急着坐下,的人都保持沉默,似乎在想着与之相关的一切,而我,也静静靠在椅背上,认真思量着一些事情:帝国,由我的父辈们创建,陈旧岁月里的艰辛苦楚,我从未体会,而作为继承者,将帝国守住,并使之光耀万世,即是我唯一的重任;治国需才,然而臣爵权贵家中生养的多是庸碌之辈,能担大任者寥寥无几,尤其是与我平辈的少年人,心浮气躁贪图享乐,恢弘浩大的帝国,中坚力量的确无以为继……
“殿下,臣说这番话的用意,不知道您是否明白?”勒莫的探问,语重心长。
迎着勒莫殷切的目光,我郑重点头:“为帝国培养真正的智勇之士。”
在我说出那十二个字之后,会议厅内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我不理会其他,只倾身向前,认真询问道:“勒莫将军,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勒莫老将军笑了笑,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朝我的侧方向示意道:“某日喝茶,也曾与奎宋公爵探讨过一二,很巧,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现在我年纪大了,说几句话就累得很,接下来,还是请奎宋公爵来说吧。”
勒莫将军看上去果然是一副说累了的样子,但他依旧笑容和蔼,由身畔一位年轻人搀扶着坐下了,奎宋公爵则在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中,清咳一声,先是镇定地理理领口,然后才站了起来,他向我微微鞠了一躬,承认道:“啊,是的,是有这么一回事……”
奎宋终日伪装中立派,我总是想,他可真是辛苦,但最辛苦的还应该是殿下我,因为我每次都要陪他演戏:“故意隐瞒治国良策,最深重的责罚可以定为‘叛国’——奎宋大人,你该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