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凉风习习。
清音阁,夜凉的书房里,宣纸已经铺陈在桌面上,宋黛润了润墨,提笔挥洒在纯白的宣纸上。
宋黛谨立放妻书一道: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
彼时成亲之日,只盼夫妻二人能够琴瑟和鸣,恩爱白头,殊不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三载结缘,则夫妻相和,若结缘不和,想是前世冤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决。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不如各还本道,夫妻相离。
惟愿相离过后,各自珍重,各自安好,能娶称心之人,弄影庭前,花开富贵。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立约人:宋黛
洋洋洒洒地拟了一封“和离书”,宋黛轻呼一口气,仰头看着夜凉,笑道:“哥哥这三年的教导,果真不是白费的,如今,我也能挥洒出这样一封文章了,哥哥瞧瞧,可有错别字?”
夜凉没有理会她的调侃,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可想清楚了,当真要这样做?”
宋黛收回目光,脸上不悲也不喜,只淡淡道:“我原本就没有要跟他离开的意思,与其到时候还要费更多的唇舌,不如趁此机会,和离罢了。哥哥也看到了,如今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位美娇娘,我的存在,已然不是他的唯一。今夜明兰这毒中的也是时候,恰好给了我一个理由。”
夜凉低头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明明心里痛得厉害,何必要装作满不在乎?三年前他没有保护好你,今日又这般负你,哪怕打下十八层地狱,也难消我的心头之恨。如今他是在咱们的地盘上,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调动所有的禁军,将杜祈佑在你面前碎尸万段,给你出气。”
宋黛面上一慌,站起身扯着夜凉的衣袖道:“千万别……哥哥,今日大黎来的,可不只杜祈佑一人,黎皇、易贵妃、我公公婆婆、傅师父都在,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便是在我们的地盘,若是打起来,也只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了些,可千万别再生事端了。”
“可是杜祈佑那样对你……”夜凉愤愤不平,眸中全是对宋黛的心疼和对杜祈佑的愤恨。
“他没对我怎样。”宋黛眸色沉了沉,“说到底,这三年来,倒是我耽误了他很多。我这怦然离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难为他一通好找,还有再怎么喜欢明兰,碍于我的存在,也不好就这样娶了她。如今这样正好,他见到了我,我也成全了他,岂不皆大欢喜。”
宋黛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可眼里的泪竟止不住地留,又淌了一脸,当真是没出息。
夜凉敛起一双眉头来,“口是心非,你嘴上说的若真是你心中想的,也不至于哭成这样了。”
宋黛尴尬地咧了咧嘴,赔笑道:“我也就是在哥哥面前哭上一哭,哥哥暂且容得我吧。”
听见外头有些动静,宋黛心想,应该是杜祈佑完事了吧,明兰身上的毒,八成也解掉了吧。
心中一痛,眸色一暗,宋黛轻叹一口气,再一次擦了擦脸,她得洗一把脸,好好捯饬捯饬自个儿,万不能以这样的面目去见杜祈佑,既然要彻底分别了,那就给对方留个最好的念想吧。
两个宫女进得殿内,伺候宋黛洗脸,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宋黛道:“将镜子拿来,我瞧瞧。”
宫女们皆是一愣,互相看着对方,面上惶恐,微垂着头,屈膝跪下,不敢言语。
整个皇宫,谁都知道公主是照不得镜子的,但凡是公主目之所及的地方,便不能有镜子的出现,前不久,因为公主不小心看到了镜子,差点引发了心悸,伺候她的两个小宫女被国主贬到了浣衣局,天天干苦力,境况委实凄惨,她们引以为戒,再也不敢轻易犯忌。
宋黛见两个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心中疑惑,“我不过要看看镜子,你们为何这般害怕?”
两个宫女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也不敢答话。
夜凉站在不远处,一双眸子暗了暗,半响,沉沉道:“要看镜子做什么?”
宋黛抬起头来看向夜凉,抬手摸了摸额间的印记,淡淡笑道:“遮了三年,是时候让它见见天日了。哥,我额头上长了这么个怪花,是不是很丑,你说杜祈佑看到,会不会害怕呢?”
“不会。”夜凉毫不犹豫地回道:“我的妹妹,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在哥哥心里都是最美的。”
宋黛怔了一怔,放在额间的手指一顿,旋即淡若一笑。
在哥哥心中是最美的,别人就不一定了,但愿杜祈佑见到这株红樱花,不会失声尖叫出来。
宋黛随着夜凉从书房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