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叶离不在意地笑笑,仿佛瞧不见书房中景象:“父亲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袁浦阳叹口气,见女儿进来,让她坐于一侧,说道:“你一个女儿家能做什么,问来也于事无补。”转过心思来,又道:“不必准备衣裳了,太子不会来。”
袁叶离心中说好,看来果真事成,但想起卫晟云当时模样,又有些害羞。她抬眼望书房,只见文书通讯散落一地,她知父亲可能生气,却未曾想会到如此地步。她心中思量片刻,就道:“这些物件,总要收拾的吧?”
袁浦阳已经累极,只是摆摆手让袁叶离自己折腾。
她很快将文书收好,期间间或扫过上头标题,但速度极快,纵然有人盯着,他也未必能察觉。它们摆成整齐一叠,然后一杯热茶,一碟点心置于袁浦阳眼前。娇俏美丽的女儿在他跟前服侍,玄米茶正冒着热气,淡淡米香萦绕一室,点心是小小三色团子,色泽缤纷,人一眼扫过去,就能想象出它的柔软。
中书令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现在可以说了么,父亲今日遇上何事?”
见此,袁叶离确认事成。随即笑起来。他受了罪,然而对行凶之人,竟然一无所知。她笑得更加娇而艳,袁浦阳却只以为那是女儿在讨好他。“哎,”他望向远处,视线透露出几分消沉味道:“太子说我犯错,往后可以不必再去议事了。”
她问:“当真不能解决?”
袁浦阳不说话,只是长叹一声,眉间皱纹如丝线,纠缠得越发的深。她顺着道:“那……父亲往后,打算如何?”
这就是在试探了。袁浦阳向往权势与利益,一贯沽名钓誉,如今却显得心灰意冷,若非被连番打击,或是有人对他说些什么,想要他告老还乡,绝无可能。但现在只要看结果,他已经露出颓意,亦即等于她只需顺着话题往下讲。
“这个决定需要考量众多因素,不能立刻下决定。”他这样说,但显然是掩饰,是他还未想好,一丝法子也无。
袁叶离也就坐在椅中,仿佛不过是在闲谈家事。“前些日子我听梦莹妹妹说,因着天气的缘故,她有一件衣服坏了,过些时日要出去采购。”
这等家事,说来作甚!可是袁浦阳心已累极,只是稍稍抬眼,勉力一笑:“可是向为父要零花的银两?”
袁叶离摇头,“不止是那件衣服,许多衣裳都坏了,那件不过因为格外好看,所以被拎出来说。若不早些换季,恐怕还有得熬。”她轻轻皱眉,仿佛十分担忧此事。
袁浦阳却是起了兴趣:“不能用别的法子?”
“不能,大环境如此,谁也没有办法。这路是走抑或不走,有时不由人来选。”她举起茶杯,轻轻吸一口茶香。
口才一物,最是神奇,层叠衣裙与香浓茶香之间,决胜千里以外。
袁浦阳此时才听懂她话中意味,登时清醒过来。
她是以衣服喻人,大环境是说现今两党相争。大臣为着后路,不得不选择一条路走,卫越辰或卫陵川,否则衣服就坏,人也要死。谁不想置身事外?只是身在局中,再聪明之人在这样环境下,依然无法破局。破局……
“那些衣裳现今如何?”他双眼亮起不似先前黯淡,是,人在绝境后逢生,往往要抓住那一线生机。倘若有外人在此,定觉十分好笑,一个中年男子在与自己女儿谈论家事,且说得入神。
袁叶离道:“我不做他法,坏了就丢,衣服么,又不是那树,会抓住地面生根。”
少女说得真是任性,奢侈到极点的作法,那怕帝皇之家,恐怕也禁不住这样浪费。可是,话中另有深意,只是山绕七八回,只有他们才懂这话意思。
她是说,国家这样大,辞官回乡,远离权位纷争,从此避世,悠闲度日。她细细凝视父亲。袁浦阳已经老了,不如年轻时那般有拼劲,与人死熬到底。瞧,这样一件事,放在他年轻时代,恐怕算不得大事,可是如今,他有家有业,常年养尊处优,他已没有能力与时间挣扎。
人都是会老的。
她继续加油添醋。“妹妹倒是说,她想念徐州所制衣裳,在这样季节尚能好好保存,于她而言,是比金子还要珍贵的物件。”
点心未动,茶壶仍满。她看着袁浦阳,他正在思考,筹码被置于天秤,一一衡量。可是,他还有筹码吗?
太子与三皇子,必定要选一人。而他已经表态,如今再难转弯。中立做墙头草?三岁小儿想法矣,那两位都不是这般能容人的性子,三皇子何等杀伐果断之人,面对他们家的,乃是满门抄斩。
有些人表面温和,实则十分固执。袁浦阳能做到三品中书令,不至于连这点都分不清,只是有时,当局者迷。袁叶离微笑,扫一眼那三色团子,心中想着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