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听雨轩中三个奴仆正在闲聊的同时,袁叶离终于写完了回信。
她深吸一口气,将信接好,递给春燕。春燕接过信,见袁叶离神色有些抑郁,也就没敢问。她将信拿到外间,袁叶离却是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晴天好一阵发愣。这天气的确是晴了,空气却干燥得紧,仿佛湿气都被那一场大雨吸干,惹得人都不想动,只愿意坐在那里,等这天气缓过来再讲。
之所以通信,是因为欧阳暮丹。
白鹭与秋鸢不知,但他们俩却很清楚——情蛊二字,最为磨人,如若不是下蛊者死,那就只能是中蛊者亡。
当他们赶到烟雨楼中时,见到的却只有丫鬟燕儿。这姑娘与春燕的名字有一丝相近,但性格却截然不同。许是因为在青楼长大,见惯了纠缠不休的客人,姑娘性子冷得紧,只是说了一句:“姑娘不在,公子也不在。”
然后就这样关紧了门,一眼也不愿意看她。
不得其门而入,袁叶离与卫晟云只得分开来搜查,奈何在这徐州城中,两人眼线不多,人脉又少。纵然卫晟云在京城呼风唤雨,但远水救不得近火,前方百计之下,联系到暗处一条门路,方才刺探得来关于欧阳暮丹的消息。
杨柳姑娘新近建了一个墓,而其中墓碑,写的是欧阳将军的名字。此后袁叶离想要再去问欧阳暮丹墓碑何处,杨柳却不如先前那样了。她只是抛下一句:
事已至此,杨柳无话可说。
那信笺做粉红颜色,上款是负心者,下款却是未亡人。
袁叶离看着那封信笺,却是不知何解。杨柳如何说都不过是一个局外人,没有说话的余地,为何她却如此愤慨,看起来似乎站在了欧阳暮丹的立场?
她不是负心的人,她来,就是想知道多一些细节。
如果能够这样的话,来日写信给他,欧阳暮丹泉下有知,也会高兴一些吧。可是杨柳不肯见人,只在今日,她才终于送来了一张请帖,请卫晟云与袁叶离前去相见,以祭欧阳暮丹的亡魂。已经过了头七,不可能是想这个的时候,最大的可能性是,杨柳意不在词,她相约他们前去,是另有目的。
袁叶离思索许久。
但是最终,她和卫晟云一般,选择了相信杨柳。她起身回床,拉过锦褥,在床上瑟縮成一个小小的半圆。明晚杨柳不接客,将在她的烟色阁中接待他们。想起过去发生种种,以及自烟雨楼及杨柳身上蔓延开来的暗影,她越想越是纠结,最后慢慢睡了过去。
秋鸢轻轻掩上门扉,拉下床帘,影子笼罩在袁叶离身上,挥之不去。
第二晚。
袁叶离再次穿了男装,带着白鹭,往烟雨楼而去。
烟雨楼离袁宅十分远,车子绕过几重弯,青石地砖,小桥流水,宁静人家,绕遍这些风景,才终于到了那五光十色的花街柳巷。袁叶离下车,觉得有些感伤,因为不久前她来时,欧阳暮丹还在这里。
并不是她愿意留在他身边,袁叶离清楚知道她爱的是卫晟云。但,死亡的暗影,深深地纠缠在他们两的名字上,想要不哀伤,那是不可能的。
楼前莺歌燕语,袁叶离千方百计从姑娘堆中脱逃出来,向老板娘递出请柬。老板娘名唤洛三娘,昔年曾是这花街柳巷中的绝色,名头乃在徐州六凤之中,只是后来人散了,就剩她一个,在这徐州城内开了烟雨楼,生意至今没有颓废迹象,想必还可开个十年八年。
三娘看见那请帖,亲自将袁叶离领上去。
上了楼梯,走至楼道深处,三娘忽然唤了一声:“姑娘。”
袁叶离睁大眼,三娘却是笑了。所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八字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她开口,声音落在这红檀木与暗灯组成的长廊之中,更是添了一分诡秘莫测的味道。
“三娘见的姑娘多了,每年在这烟雨楼中来来去去的,不知有多少。”她妩媚一笑,是最动人的风姿:“但像姑娘这样的,却是从未见过。”
像是试探,也像诱惑。
弦外之意有之,但袁叶离却仍是不说话。“你沾过黑暗,但能够回到亮处,你的笑容,是那种……灰色。”
你可曾听过阎王的低语?她在你耳畔吐露最动人的诱惑,而最后,她自你手中收回,你得到过的一切。三娘的笑就像是那般,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引得人想要听下一句,即使最后换来的,是黑暗的深渊。
可是那些看见她的男人们,只如扑火飞蛾,栽进其中。这世上有个词叫气质,而气质的养分是时间。杨柳是英气的美,她的美是草原中的美,故而在一场军舞中方能够完美展现,当她坐在榻上看书,你只会觉得这姑娘美得可称为英雌。然而三娘不需要,她一颦一笑,都妩媚至极。
袁叶离开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