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叶离陪着卫晟云直到午后,心情颇为复杂。但这次她的预感起了作用,神医没有消息,是因为他已经动身赶过来。就在她正要打道回府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白术。他扶着老医生站在这栋府邸前,看起来颇为狼狈。
袁叶离听了外表的形容,立刻让奴仆将他们请进府,好好招待。她心中既是焦急也是兴奋,兴奋代表神医多半已经答应救治卫晟云,焦急却是因为那不确定的可能性。不过无论如何,她面上犹自一派镇定。
她走入茶厅,“两位,路上辛苦了。”
老神医冷哼一声:“只是如此?”仿佛不满意袁叶离的态度。
但袁叶离只是微微一笑,她已经摸清了这位老神医的脾气。“那……”她调皮地说:“不知神医是要山珍海味,天山雪莲,抑或黄金万两?”
在看到梁缺的一刻,她已经放松不少——他愿意下山,事情就成功了一半。那句问话,显然只是他一贯不给人好看的习惯而已。
“先说好,”梁缺喝了一口茶,声音顿时清癯起来:“治不治得好,我也只有大约六成把握。”
袁叶离不甚在意:“就算是再成功的大夫,恐怕也不敢说自己十成十能治好吧?”
梁缺满意地“嗯”了一声,“不过……老夫是有要求的。”
这时旁边的白术沉默着,将一个小袋子摆在桌上,从它落下的模样看来,那小袋子还挺沉的。“你去东边的那条道上,将这袋东西派了。”
那是一袋金叶子,不甚精美,但却值钱,摆在袋中,用一根红绳束紧,看起来颇为用心,但却名贵不到何处去。
袁叶离方才知道这是发生了何事。东边的那条道她也知道,是著名的贫民窟,想必刚刚梁缺就是路过了那里,所以才让她去那里派钱。这位神医的脾气古怪得很,会做出什么事来旁人也无从猜测,袁叶离只是笑笑,应了他的要求,到外间去。
其实医算是一种近于工匠的行业,总之五个字手艺大过天,往往在这种时候,上位者并不会介意迁就他们。因为越是人上人,就越清楚这其中的关窍:大局为重,一个小小的有用的人,放下一些脸面也无不可。这与管教丫鬟是不同的,反而能博得一个明理大度的好名声……所以,何乐而不为?
但就在袁叶离出去以后,梁缺的脸色却一沉,说:“白术,准备一个房间,将我的东西拿出来。”
下人被吩咐无论发生何事,都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两位贵客,也就准备了屋子给两人。梁缺将物件摊开,看着它们又叹了一口气。“我真是没有想到,又遇上这种毒了……白术,你仔细看着,就是它害死你师娘的,一定要好好记住,凡是用此毒的人,绝对不要救!”
白术点头,乖巧地没有说话。
他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却亲眼见到了一切。在收到袁叶离的信之前,师傅又喝酒了,独自一人关在祠堂里,只能隐约听见里间传来一个人的名字。那人是谁他记得,是牌匾上的名字,师傅流离多年,最珍贵的就是它。后来师傅收拾了全部家当,吩咐他去找马车。
纵然是根木头,也知道这当中有别的关系牵扯在。白术年纪小的时候,曾问过梁缺一件朝廷与后宫中事,结果却被罚抄了三天的医书,师傅还一副这是理所当然的模样。在那以后,白术就知,莫要问关于过去的事了,那纯粹找打。
白术知道事情没有这样简单,他并不懂得安慰别人,只是对师傅说了五个字:“师傅,我会的。”
梁缺与白术相依为命,后来他发现白术就像是年轻时的他。一味折腾医术,对人事之间交往全无兴趣,也不大懂如何哄女孩子,态度是真诚的,却往往把事情搞砸。但他却是医术上的天才,那样的才华,仿佛是交换了与旁人打交道的能力方才换来的。
梁缺重重地叹了口气,让他收拾东西,拄着拐杖咚咚咚地离开这个小房间,就在此时听到门外袁叶离的声音传来:“先生,现在能否开始诊症?”
这个少女并不知道许多年前的恩怨,甚至乎也不明白此一毒药代表了什么。她只是兴奋雀跃地觉得,自己未婚夫的病有救了。梁缺凝视着她,再感觉到身后白术靠近,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自己被下狱之前的那段光阴。是轮回吗?
人间不缺多情种,天界未曾有鸳鸯。他背过身,阳光照在这个老人身上,落下残破的影子。
“去吧。”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可神医当真希望,当年能够有人对自己说上这么一句。
他拄着拐,往卫晟云的房中走。此处并不豪华,也不甚摆那种铺张奢华的摆饰,床上躺着一人,那就是卫晟云。他脸色苍白,本来是要起身迎接的,然而却被某神医一个冷冷的眼神打了回去。袁叶离对晟王微微一笑,让他安下心来。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