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浦阳很快就看到了,被拖入天牢中来的若心。若心看起来并不算憔悴,只是钗环鬓乱,身上那套衣裙不知为何染湿了一片,似乎因为看不得这样好看的姑娘沦落,侍卫们甚至没有抢她身上的首饰,还有人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若心只是凭着本能扯出一个恍惚的微笑,但却好像费尽了力气,什么都没有讲。她在袁浦阳旁边的牢房里,这一边环境到底要好些,虽然还是有老鼠在,但至少那股自边缘角落里散发出的臭味不那么浓了。
说是天牢,其实与冷宫也差不多,只不过关押的人员更广一些,从宫内到宫外都有。
若心就那样坐在角落,没有尖叫也不曾喊冤,仿佛已经累到了极致,就连动一动都乏力。侍卫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人?”
“哎,说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听到皇后被废就疯了,才被关过来的。”
“皇后宫里的……长得真好看啊。”
“你个二愣子,人家都这样了,你还只管看脸?”
天牢中说是非的侍卫从来只多不少。即使囚犯想反驳他们,也隔着一道门墙,即使听见也只是不吱声罢了。袁浦阳听了一耳朵,倒也没有插嘴,就在旁边闭着眼,权当闭目养神。天牢说是天牢,待遇却并不比普通的监狱好多少。
良久,他才听到那个叫若心的姑娘动了。她从门边挪到了稻草堆里,开始收拾稻草,动作极慢,却收拾的很仔细,连稻草碎屑都用手扫干净了。也幸亏地板不算特别潮湿,否则稻草很难扫。她将稻草折腾成好好床铺形状,那一瞬间确实让人很想睡上去。
然后若心却只是回到了先前的角落,盯着稻草看,看起来似乎有几分满足。
满足?
袁浦阳觉得自己可能是老了,猜不对这些年轻人的想法。然后半响,他才叹了口气。大约这姑娘是服侍人惯了,看着那稻草就觉得自己还在凤栖宫中,还在服侍皇后娘娘,他活了半辈子,出卖主子的奴仆也见了不少,这样忠心的,当真是少有。
还未到午膳时分,已经有人下来发膳食。这倒不是因为好心,而是早一点发,那些送餐来的宫人自己就能早些吃罢了。说到底,天牢中,克扣和迟到早退的事情从来不缺。唯一让人觉得难以忍受的是,他们偶尔早半个时辰,偶尔晚半个时辰,那样容易坏胃。
袁浦阳从不知,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下作的苦。他看了看饭菜,照样是过夜的,只有这点子规矩,恒久不变。他旁边牢房里的若心,却甚至没看一眼这样的饭菜,只是呆滞的望着墙上又小又窄的窗。
他咳嗽一声:“小丫头,你这样可不行。”
若心原本是在发呆,此时听见人喊了,似乎尚不肯定那是在喊自己,只是转头望了袁浦阳一眼。“老人家是在喊我?”她问。
老人家。
对,他袁浦阳是个老人家了,他叹口气,在牢狱里的这段时光,他的头发白了不少,是人人都能看见的仓皇与颓唐。“这天牢里的饭菜,从来都是这样的,是比宫里差,但总比饿死的好。”
总比死了的好。
袁浦阳是能熬的,死死咬着这样一个念头,竟然也在天牢里熬了过去。他还不算是最乐观的,牢里还有人曾打趣说,奋斗了一辈子,好歹关的是天牢,不是外间的牢狱,连坐牢都高人一等。
虽然其实只是苦中作乐。
“若心情愿死。”少女苦笑。
这时就有侍卫捧着他们的饭菜过来搭话:“哎,小姑娘,你肯说话啦?”那侍卫看起来也颇为英武,然而一张嘴一看就是藏不住话的。若心没有答他,只是看着眼前的饭菜,生了几分犹豫。
那侍卫也不离开她:“别总是说死,这世间活着的法子多了去了。”
若心终于抬眼望他,眼神中带着疑惑。“是么?”
侍卫显然是个形单影只惯了的,如今见若心搭了话,自然高兴地道:“你先吃了饭菜……要不我把我这鸡腿给你?”他看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却仍然是在劝解她。这个少女看见他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更是温婉动人。
若心记得,皇后娘娘曾经说过,若心笑起来,比不笑要好看许多。皇后娘娘。这样一轮发疯,只有若心自己知道为的是什么。她没有蠢到这样一件事就失心疯了的地步,她的唯一目的,是进天牢。
她跟着华佳怡从宏国到齐国,若说半点见识也无,那是谦虚之词。自从华佳怡被幽禁,她就留意着周围的动态。她的人缘本来就好,不久就知道了,皇帝书房里的小太监,不小心撕破宣纸以后,就是被打压到天牢。
皇帝是疯了,但也不算疯得十分彻底。她猜测,像他们这样高级一些的宫人,是会去天牢,而不是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