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叶离挣扎着一口口将饭菜吃完,宏国的风尚与齐国有诸多不同,至少膳食的味道也差了许多。但她并不是很在意。吃过了天牢里的剩饭剩菜,就会觉得这些膳食已经不坏了。
门口的侍女一直盯着她看,直到用完膳后,才上前来收拾。
她看起来很安静,连走路时发出的声音都不大,却似乎毫无大家小姐的气质,走姿中透露出一种属于胆小人的懦弱。袁叶离看着她将碗碟收起,放回食盒中,就问了一句:“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侍女拿着碗碟的手僵住,深深地望向坐在椅上,伤痕累累,衣衫褴褛的她。可她神色如常,仿佛还在宅院里,而自己是她的贴身丫鬟而已。可是她最终没有回答,只是将碗碟放好,离开了这帐篷。
接下来五日,袁叶离见到的人就只有她。
南宫宇和太子都未曾召见过她,只有一个侍女每日前来送膳、换药、服侍。军营里水很珍贵,袁叶离不能入浴,只有由侍女用毛巾帮她擦身。侍女始终不言不语,无论袁叶离怎么问,她都不曾开口。
难道是哑巴?
袁叶离如此猜测着。
这个侍女分明是听得懂旁人说话的。当她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她不会反驳也不会拒绝,看起来毫无反应,但第二次再来时,就会带来。也从来不提,那些袁叶离要求的食物、编绳是作何用途。袁叶离甚至不知道,她此举是否得了南宫宇的批准。
她始终不肯开口,仿佛开口就会为自己招来灾祸。
直到今日清晨,袁叶离是被她喊起来的。
侍女道:“王妃,该起来了。”
袁叶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侍女依旧面无表情,却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她带进来的饭食吸引了视线。侍女已经将食盒打开,甚至捧着嗽洗用具恭候在侧。
平日也是如此,但并无这样亲切周到。更不会……
袁叶离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坐上椅子。这双腿的状况一直不好,伤筋动骨一百天,而且她受的伤太重,连走路都要人搀扶,要逃离这里是绝无可能。她开口道:“你今日来,所谓何事?”
侍女站在原地,忍了又忍,终于开口了。“今日午后军内会启程南行。”那双眼深深地看着袁叶离:“请王妃准备。”
袁叶离差些笑出了声,说得好像她有什么可以准备似的。她道:“那你呢?”
侍女愣了愣。“我自然也跟着……”一瞬间像是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话,立刻住口,退于一旁,站在她平日待着的那个位置。她闭紧了嘴,但这句话也已经被袁叶离听到了。
袁叶离道:“齐国人口音,你不是宏国人。”定定地接着往下讲:“自称不是奴婢,你是军妓?”
侍女睁大眼,却摇了摇头。没有人能分辨得出,她的摇头是在反驳,抑或其他。袁叶离叹口气,如果是往常,她不会这样果断。然而她总得问问,才能找出答案。不是宏国人,那就不是和军中人沾亲带故的了。而又是女子……不是俘虏,就是军妓。
军中情况混乱,军妓虽说是军妓,然而如果有人放过他们,那就不是了。如果是军妓,就可以理解为何这个侍女一直不难为她,而且态度还不算是恶劣。假如她不是齐人,又怎么能解释她明知自己是王妃都不带半点恶意?
如果是男子的话,或许比较难猜测。然而女子,那可能性就少了。袁叶离道:“南行,为何?”
其实她并不是很清楚。她不知道军中情况,这些小事更无人会在意,所以甚至不知道南宫宇的策略如何,他们这些战俘,一直是留在军队大后方的。最终她还是没能获得一个答案,因为侍女再也不肯开口了。
她默默的收去碗碟,放回食盒。跪在桌前,卑微如同奴婢。袁叶离想起当初的夏薇和自己,她们都不算镇定,但却不是如同眼前侍女一样的死寂。好像不期盼获救,似乎也已经承认了自己陷落敌军阵营的事实。
终于在食盒盖上后,侍女终于抬头望向她。
那双乌黑的瞳仁,没有黑白以外的颜色。一身牙色,接近于白却又不是那般。身上短打用红色丝线绑好,红白相衬,可是袖子扎了起来,露出双臂,分明不是大家小姐会穿的衣裳。看起来不昂贵,也不精美。
红绳就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修饰。
她道:“王妃。我知道你是谁。”
袁叶离看着她。就算开口了,那嗓音依旧很陌生。微弱至极,仿佛连呼救都不能。“你若非要讨个称呼,那么请叫我南淮吧。”说着话,握着食盒的手微微收紧:“南淮不是南淮。从到这里的那一日起,南淮就已经没有脸面回到原来的家了。”
南淮。
袁叶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