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叶离并无被时代困扰,毕竟一百年前的礼制与她那时并无太大的不同,而身旁人依然喊她小姐,并无人会直呼她的姓名。远远看去,一切没有太多的差异,而且这个时代,女子不得入祠堂,故而她恐怕只有出门那一日,方才知道自己的姓了。
她洗嗽穿衣,幸好在军营中一段日子,侍女同样只有南淮,所以很是习惯。袁叶离选了一套淡蓝色的衣裳,这套衣裙的手艺不算特别复杂,而且也无那些上好的缎子,但可以看出织女尽了力,所以看起来尽管简单,却别有一种简约的美。
门帘滴水,窗前凝雾。蓝色很淡,而且并无绸缎那种亮得过分是感觉,比较朦胧。
早膳依旧在房中吃,只有白鹭一人,所以得要她去将早膳取来,因此稍微等了一等。早膳的菜色并不算坏,但她也没有多少胃口。袁叶离用完早膳,就听见来人声音了。
直到她看见了她。
这是百多年前,不是她的那一生,从见面的那刻开始,袁叶离就在念叨这句话。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但也没坏到连一个样貌差不多的人都骗的地步。这个人身着极为普通的衣裳,同她一样只是个小姐,尽管家世不差,但到底是同样的人。
即使如此,也有许多细节差异。
不用上好的洗浴水,只用普通的皂角,让她的美貌逊色许多,却依旧明艳无双;不能穿最好的衣裳,让她看起来朴素许多,却依旧身段妖娆无比撩人。就连性格也有些许不同,因为华佳琪从来不会这样说话。
对,华佳琪。
湮灭在时光里的噩梦,埋藏在回忆中的阴影。她已经死了,在现实之中。是被大火烧死,而且连尸体都没有留下来。袁叶离很清楚,因为她听见了她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些记忆,全不可能是假象。
但现在,这是不是她昏过去之后的梦境?所以她依然活着?
如果这是梦,那一切就说得通了。因为梦境不会依照常理来,所以袁叶离才会见到如今的她,就好像是她的重生那样。但并非如此,她是回到了一百年前。她现在和原来的自己并无差异,但她也分不清这一切是真还是假。
所以她仍然会见到她。
并不是她活过来了,而是她回到了一百年前。
她现在不姓华,名字里却依旧有个琪字。就像她喊她阿离那样。白鹭不也是这样么?同样叫白鹭,可是样貌也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身边的那个人不是白鹭,不会习武,也不会插科打诨,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袁叶离恍惚地应了一声,完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女子会是华佳琪。她看起来很温柔,对她笑了笑,将一本书递给她。她道:“你为何会来?”
有那么片刻,她以为眼前人当真是她,随着她入了一场梦境。还是说……
袁叶离想起了另一个常见的说法。
华佳琪并不太在意,皱眉道:“你不想见到我?”
袁叶离待要反驳,却听到她说:“不想见也不行,我已经来了。”笑起来的模样光彩照人,依稀还是那个华佳琪。她看起来那么真挚,如果不是她认识她,简直会以为她们当真是多年好友,而且感情甚笃。
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待她。这个人明显不是与她结怨的那个华佳琪,而且性格也有许多不同之处。
于是她轻轻应了一声,翻看着这本书,尽量不去看身旁之人。这本书并无奇特之处,是对礼制的注释。袁叶离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但是身旁人显然并非这样说。她很不甘地道:“阿离!”
……袁叶离很少听到有人这样称呼自己。甚至于,她只习惯从卫晟云口中听见这样说法。她抬起头,眼神依然是冷漠的。她不知往日的自己是何种模样,但既然在书上做笔记的习惯都如此一致,她相信不会相去太远。
华佳琪眯起眼来看她,一脸高傲不屑:“如今你就要这样冷落我了么?”
明明高傲,眼中却是可怜的盈盈水光,袁叶离觉得华佳琪比她的妹妹更像一只猫。华佳宜。想起这三个字,袁叶离心中难过,于是坐到了离她更远的地方。根据她的想法,华佳琪不会是什么好人。
袁叶离很率直:“是,冷落。”
她没有耐性和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说话。华佳琪还在,但其他人都不在了。在这里,似乎她没有姐妹,只有兄弟。这个年代,女儿是很罕见的,所以她并无姐妹,只有两个兄长。而母亲早逝,她不会见到她。
袁叶离不想理眼前的人。
可是华佳琪的下一句话,让她觉得震惊。华佳琪望着她,忽然就说出了一句话:“你果然也瞧不起商户。”她低低一笑,笑得极为讽刺。袁叶离看着她,电光火石间将事情都联想了起来。
她不是华佳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