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这才松一口气。
没有哑,这才是他的重点。如果哑了,那他可就是找错人了。镇长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陈奕的表情,继续往下说:“那姑娘后来,父亲下葬以后不久就不见了。”
陈奕抬眼:“不见了?”
“是的,”镇长道:“那姑娘带着屋子里的几本医书走了,什么也没有留下来。”其实还有,只不过都被镇子里的左邻右里顺走了。
陈奕点头,看起来像是终于有了答案。“请问镇长一声,这姑娘可有什么特征,平日里都怎么说话行事?”
寻人,难就难在这一点。不是人人都有闲有钱,去给自己画一幅画像。最终就只能靠着特征去找,可也不是人人都有特别明显,有人能看出来的特征。陈奕也不知有没有画像,但总之他是没有画像在手的。这样一层层传下去,要寻人就难了。
何况这乡镇之地……主子给他的名字,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这里有无人知。镇长思索了半天,随后道:“没有啊……那姑娘瘦瘦小小的,也不高,眼睛圆圆的。”
陈奕心底叹息,这么几个特征,恐怕问完全乡镇的人,也问不出来。就在他打算出下策,发散下属去找人的时候,那老人又说话了。“啊,我记得了。那姑娘好像叫染晴,我有一回啊,到了他们家,听见他父亲这么喊她。”
镇长叹了口气,兴许人家读的书多,也讲究些吧。
染晴。
陈奕刚才,小心翼翼。从头到尾,都没提京城二字,也没说那姑娘的名字。不单是因为他要谨慎,不能让消息暴露了出去。这活到老了的人精,万一听见了什么,可不是开玩笑的。可如今,他却提到了染晴。姓氏和名字都对了,他可以确定,这就是他要找的人了。
他点点头,“有劳了。”态度却是看不出来,到底镇长说的是不是有效情报。镇长战战兢兢,他还站着,他是一个老人家,但陈奕显然是软硬不吃的人。他问:“那姑娘,可有什么相熟之人?”
人都会有一两个熟悉的人,如果顺着找下去,兴许能找到点线索。镇长却道:“相熟之人?”他皱眉,“没有。那姑娘平日只与他父亲说话,其他人都不大管的。”
染晴这样的性子,就是最大的破绽。若她是有一两个朋友,或许还能问出点什么。可她与柳叶确实是萍水相逢,无人在意她的个性,甚至不了解染晴本人。若是染晴已经出嫁,或许还可以问问夫婿。然而她尚未出嫁,就到了京城。
镇长叹了口气,“说实话,镇子里的人,都怀疑这两父女……”都勾搭到一处了。
他本来要说下半句话,却被陈奕瞪回去了。他缩了缩脖子,什么都没敢说。
陈奕仔细审视这老人的反应,知道他确实不清楚。一镇之长,怎么会关心一个小姑娘?想来也是。他环顾屋子一圈:“那姑娘如何,你不清楚。那陆游医治好了病,你们到哪里去拿药?”
镇长沉默了。然后说:“是陆游医自己雇人,去镇子里的药铺,买药材回来的。”
陈奕细想片刻,却明白为何镇长沉默了。这样一个游医,才学如何先不提,自己在偏远村落里开医馆,独力支撑。他却知道,人是在京城里开过医馆的,只是熬不住家族威迫,所以才要回乡来的。若是去个大一点的城,不在京城里,肯定赚得多一点。
指不定,他在乡镇里开方子,还是要自己倒贴钱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出于人性,还是忍不住多问两句:“他开价如何?可有欺负病人?”
“没有,”镇长这回倒是回答得很爽快,说了价位以后,加了一句:“陆游医,对待病人从来都很好的,按药价算钱,不收诊断的钱。”
陈奕忍不住冷笑,“所以,你们眼看着他被病人家属活活打死?”
陈奕本来就不喜这乡镇,比之京城要落后许多,却不曾想人心麻木至此。他不由得齿冷,就算不看着他也觉得自己知道了情况仔细。镇长争辩:“谁叫陆游医技艺不精?那家人强壮高大,我们凑上去,也只是被打死的份!”
陈奕压抑了许久,才能控制自己不揍那自认有理的镇长。他还知道,如果自己因此打了人,和那病人家属也没什么两样,何况他只是来查案子的。
他闭了闭眼:“那姑娘没有杀人?”
“没有。”镇长说。
但是她自从父亲死了开始,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后来,后来。
这些人并不知道,后来染晴遇见了柳叶,这个能给她一个机会,逃离这地方的人。尽管京城的人心也一样冷漠,可至少她不必再看见,那杀死了她亲人的地方。其他人永远不会知道,染晴不仅仅是失去父亲,更是失去了唯一能与她交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