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窄的长廊中,一面突出的屋梁,并半截垂下来的纱帘。两人站在那里,背对着那一侧短短的木头。
船身在水里摇晃。
即使不开,站在船上的时候,最敏感的人依旧能察觉到,它是在动的。船是一种没有根的东西,它可以在水上漂浮,尽管有东西联系着岸上,但也随时可以松开。而船上的人,所需要的,只是岸上的物资,供他们能够在船上活着而已。
当这艘船在海面游荡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制造它的人是谁。
它是一种,没有根的东西。
卫晟云道:“你受伤了。”
即使长袖遮住了伤口,他却也一眼看了出来。袁叶离轻轻点头,并不出声。
船里的空气是窒闷的,因为安静,你在夜里时甚至能听见木板发出的吱呀声音。卫晟云手臂垂在胸前,衣襟摊开来没有穿好。他的黑发披于身后,一身黑袍显得那样冷漠。
他们在说话。
可是她看不见他,他也看不到她。他不知道她的伤口是什么样子,不知她此时正皱着眉。她没有看见他身上衣裳的颜色,也没有看到他面上的表情。
袁叶离伸手去摸那串他挂在她颈上的项链,那冰凉的温度让她忘记那时候她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觉得难过。
但是她没有走。
她轻声道:“那个救回来的女孩子,是京城闻家的女儿。”
卫晟云这才抬眼,“闻太师?”
袁叶离应了一声,一时间两人又沉默了下去。他们都是京城出身,城中但凡有些名头的姓氏他们都认得。京城之中,从来没有一个世家是突然冒出来的,何况是能够出一个太师的世家。
闻家在京中久来有名,他们一听,就都知道不对。这里离京城很近,会遇到京城中人并不出奇,然而遇到这样一桩事情,却是闻所未闻。她继续说:“据她所言,他们是在离开京城以后,被灭门的。”
灭门。
只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听来都触目惊心。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仇家,才会这样对待闻家。卫晟云静静道:“那些叛贼已经死了,一半是杀的,另一半是自尽。”
按照卫晟云的性格,他不会赶尽杀绝,但仅仅是因为要留下情报。而如今的情况,就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来。袁叶离叹口气,“你想不想插手?”
卫晟云道:“你想帮她?”
“想,”袁叶离并不犹豫。
烛光从卫晟云那一边照过来,透过纱帘,模糊地映上来。她的侧脸看起来并不坚决,她垂着眼睛,半点不像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而且说得那样简单。卫晟云心中一痛,他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姑娘,即使面对了那么多,一直被伤害,却依旧能坚守善念。
堕落是很容易的,所有的嘲讽嫉妒嫌恶都是因为人曾经承受过痛苦,于是失去了自己原来的信念。
可就是这样的她,依旧不能够与他相守。
他们都太理智,明明知道分开才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这样干净利落,快刀斩乱麻永远是最省事的,可他们偏偏又一次次留下来。她说要逃,可他们一起遇到危险时就顿时忘记了桥归桥路归路的说法;他说要离开她,可当再看到她的时候又浑然忽略了何谓理性。
他们知道那样不对。
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去做。
卫晟云闭了一下眼。
他并不是一个擅长处理自己心情的人,面对现实的所有守则都会在遇上情感的时候失效,而他从来就没有找到能解决感情问题的方法——可能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想解决。
在看见袁叶离冰冷的神情之后,他才终于明白,也许对她来说,喜欢他从来都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仔细想想也是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似乎从来都没有过过好日子。
他承诺给她的,从来都不曾实现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强求她留下来,这到底是怎样的残忍?
卫晟云像是忽然体会到了,那个一直留在他身边的她,是什么感觉——仿佛他从前是个亮眼瞎子,从来都感觉不到她的痛苦,直到这一切具现了,他才察觉到。他少年天才,从未看不起自己,直到现在这一刻。
我很抱歉。关于要你留下来这件事情。
这句话就像一根刺,忽然卡住了他的喉咙。
于是他开口,声音沙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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