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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女虽然说得轻巧,将霍都身法的破绽点了出来,可场中之人并非她小龙女,而是朱子柳。朱子柳乃是天南第一书法家,本就善文,被一灯大师收为弟子之后虽然习武,读书写字的功夫也一点没有落下,四十岁之后更是将两者融会贯通,文中有武,武中有文,只使一杆秃笔,辅以一阳指内功,竟别成一派。此番他对抗霍都那又快又重的功夫,也换了一套重滞的字。
小龙女问道:“师姐,何以他运笔已不似写字,一顿一顿地,是何含义?”
李莫愁道:“想来也是模仿哪一种书体,许是碑文,不用笔写,而以斧凿开在石壁之上。”
小龙女点头道:“以缓打急,不论书生怎么写,那番人仍只想着顺着他的笔划格挡。”
李莫愁嘿嘿一笑:“那是自然。这鞑子用什么不好,偏偏要用折扇,扇子可不是从大宋传出去的么?他心慕汉化,暗地里总是自卑自己没甚文化,是以此番偏要假装能猜出那书生写的是什么,与他对招拆解,好显出自己的学问来,当然就被牵着鼻子走了。黄帮主若是故意为之,只能说已斟破人心所想,好生厉害。”
“‘黄帮主’是何人?”
李莫愁指着那边的黄蓉道:“便是那妇人,她鬼主意很多,你可莫要上了她的当。”
小龙女缓缓点头,“书生既然有余力操控全局,这番人必当落败。”
李莫愁道:“那倒未必。”
小龙女不明就里地看着她,李莫愁只道:“你瞧吧,霍都这等人总有些非常的手段,那书生迂腐得紧,多半是要吃亏的。”
说话间霍都忽地摊开扇面,横扫朱子柳中盘,朱子柳左手往扇面上一敲,恰似写字前在桌上摊纸,不但潇洒,且力透扇骨,打得霍都手臂一麻,去势立刻缓了,旁人瞧了还以为两人是私下练熟来表演的,不由得鼓掌叫好。
霍都稍一迟疑,正要收回扇子,已叫朱子柳在扇面上写了个字。
那字弯弯曲曲,乃是一个大篆,小龙女问李莫愁:“师姐,这是个什么字?是个‘尔’么?”
李莫愁点点头,听场中霍都也问道:“这是个‘网’么?”
朱子柳摇头笑道,“不是,是个‘尔’,”说罢手腕一抖,又已写下一字。
霍都道:“这多半是个‘月’?”
李莫愁又扑哧一笑,小龙女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已不去管霍都出丑与否了。
李莫愁见她又盯着自己,脸上微微一辣,扳着她的脸望向霍都,道:“那是个‘乃’,这蒙古小狗要出丑了。”
霍都连认错两字,脸上无光,正要收扇,不料朱子柳左手成掌,陡然拍向他心口,他举手格挡,手上扇子可又缓了缓。朱子柳右手又是一抖,在扇子上落下两字,左手本已搭上霍都掌心,此时含劲外吐,将他推了出去,霍都百忙之中抽空往扇子上看了一眼,一口答道:“蛮夷!”
总算是遇上两个他识得的字,霍都当先便觉得脸上有光。这两个字已是草书而非大篆,朱子柳方才瞬息之间写不成大篆,写成了草书。
李莫愁欲捂嘴狂笑,只可惜手中握着小龙女的手,她笑了一阵才发觉正贴着师妹的手背,不由得又是脸上一辣,将手放了下去。
小龙女想到方才她说霍都“心慕汉化,暗地里总是自卑”,又见他认出两个草书便得意洋洋,不由得也是一笑。果见周围哄笑四起,朱子柳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正是‘尔乃蛮夷’!”
群雄恨蒙古铁蹄南侵残害百姓,听得蒙古人吃瘪,都大声喝彩起来。
霍都给他用真草隶篆四般“一阳书指”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早就怯了,听得此起彼伏的喝彩,心神更乱,只见面前一支秃笔上下挥舞,连写三字,一个赶一个似乎都要写到自己脸上了,只得勉力举扇护住中盘要害,不料膝盖一麻,却是已给人点中了穴道。
小龙女摇头道:“这人怎地如此不长进?方才书生写字帖从不落下落款。刚才写到喉头时已写完,落款自然在膝盖。”
李莫愁又忍不住笑起来,心中只觉这人三十郎当岁,还不如一个初入江湖的小姑娘,更感得意非常,口中却道:“你莫要小瞧人家,兴许你站在那里只觉笔走龙蛇,吓得动都不敢动了,叫人在脸上画个小乌龟。”
小龙女似乎心有余悸,捂着半边脸颊道:“在人脸上画乌龟,只有师姐做得出。”
李莫愁想了一想,似乎记忆深处真有这么几次她在小龙女脸上画乌龟的事情,当下正襟危坐,道:“师姐比你年长这么多,怎会干出这样的事?”
“有,我记得,师父还打你了。”
李莫愁却不再和她争辩,盯着场中惊呼道:“啊哟,来了!”
小龙女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正见霍都微微抬手,也低声念道:“暗器?又不太像……”
他肩膀不动,只是手指稍稍动了一下,扇中忽地激射出四枚黑沉沉的透骨钉,尽数钉在朱子柳身上,朱子柳大叫一声,仰面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