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一会,在那片足可逼死人的沉寂中,终于响起了一个脚步声。
所有人都在心底松了口气,虽然也不知到底为何松气。
一个身影出现在客栈门口,缓缓地踱进屋来:他走得极缓慢,却不觉突兀,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意态悠闲,只觉得,世界合该为他而慢了节奏一般。
他一直走到裴若尘的面前,略略欠了欠身,见了礼,然后自发地坐了下去。
伊人睁大眼睛,见到那人,更觉吃惊。
这慢悠悠走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贺兰雪此刻要寻找的凤九。
凤九慢条斯理地坐在裴若尘的对面,见面前有壶有杯,也不客气,自顾自地斟了一杯,仰头轻啜了一口,品了品,然后欣然道:“果然好茶,是君山初雪后收集的新茶吧?”
“凤先生果然雅人。”裴若尘轻笑道:“先生如果喜欢,等会我派人送几两到先生的住处。”
只因此茶极其珍贵,几两已抵千金。
凤九也不客气,淡淡地道了一声“多谢”,便算应了。
裴若尘这才回到重点,也不拐弯抹角,很直接地问道:“先生来函说,可以治好当今太后的顽疾,却不知先生到底有何妙方?”
“凤庄的秘药,裴大人总应该有所耳闻吧?”凤九神秘兮兮道。
凤庄在江湖上,其神秘深远,一直与流园并驾齐驱,说凤庄有秘药能治好太后,裴若尘却也是信的。
“不过在此之前,还请裴大人将太后的病状详细地说一遍,我也好对症下药,到时候进了宫,不至于辜负了裴大人的推荐之意。”凤九又慢条斯理地要求到。
裴若尘沉吟片刻,忽而敛眸,目光略显冰寒,他话音一转,悠然问:“据说,凤先生一直为天朝叛徒贺兰雪效命,这次先生毛遂自荐,我又怎知先生是不是真心要救治太后?”
凤九依旧一脸从容,他淡淡道:“你可以选择不信,我也并不是非救不可。”
裴若尘又是一番沉思,却怎么也想不出:凤九这样做,到底有什么阴谋?
相反,他这样毛遂自荐地入了宫,如果不能治好太后,陛下震怒之下,也许还会Xing命不保——这实在是一件极冒险的差事。
念即此,裴若尘的神色缓和起来,他回答道:“太后的病是从一月前的风寒开始的,初时只是咳嗽、发烧,到后来,便是滴水不进,昏迷不醒。如今太后已经有三日未喝过一口水了,恐已到油尽灯枯之际。先生还是有把握救太后吗?”
“没有把握。”凤九笑笑,“没有见到病人,我不会有丝毫把握。”
裴若尘怔了怔,脸上有了怒意。
“不过,我会尽力。”凤九又说。
裴若尘忍了忍,面上依旧一派谦和,他拱拱手,尊声道:“如此,今晚就请先生与在下一道入宫,救人如救火,耽误不起。”
“今晚不行。”凤九慢条斯理地回绝道:“今晚,我必须去找药引。”
“什么药引?”
“此乃凤庄秘方,不便奉告。”凤九又满条斯理地回绝道。
裴若尘涵养甚好,也不生气,依旧淡淡地坐在那里,端杯,饮茶,一派淡漠深沉。
“请问先生如今住在何处?明日,我再亲自延请先生。”等了一会,裴若尘又极有礼节地邀请到。
“不敢劳烦大人。”凤九惶恐,力辞。
裴若尘现在在天朝可是一言九鼎的大人物,跺一跺脚,朝野皆惊。
他如果亲自去请一个人,那个人要么极其尊贵,要么就是活不长了。
凤九亦知这个理。
裴若尘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起身,微微一笑,道了一句‘风先生,明天见。’
声音那样谦和,却有种不容人抗拒的跋扈在里面。
凤九抬眸,看着身前面如冠玉的裴若尘,明明是谦谦公子,却有股属于**的腐朽在里面灼灼发酵,那双温润柔和的眼睛,不知怎么深邃下去,幽冥难测,看不到底。
然而瞳仁却是晶亮的,亮得出奇,仿佛最深最深的地方,有什么在灼烧着他,耀出火来,却是黑色的火焰。
“有劳了。”凤九也懒得推辞,拱拱手,便算应了。
裴若尘微微一笑,踌躇满志的一笑。
高高在上。
然后,他转袖挥袍,言罢即走。
风九起身相送,目视着裴若尘的背影消失在客栈门口,方重新坐下,继续品着自己手中的茶。
易剑正要冲下楼,却被贺兰雪伸臂拦住,贺兰雪低声道:“外面有人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