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枝繁叶茂,渐渐地,变成了一园凄惶。
他转过身,叶落人静,风扫开一片视野,她站在视野中央。
“我喜欢秋天。”听到脚步声,伊人扭头笑了笑,说。
好像他们一直聊了许久,这句话说得无比自然。
炎寒愣了愣,刚才抑郁至极的心情忽而疏淡,他走过去,站在她的身后,“为什么会喜欢?秋天总是提醒我们失去了太多东西。”
“我曾听过一句诗,当华美的叶子落尽,生命的脉络才清晰可见。”伊人仰面,望着头顶越来越稀疏的树枝,轻声道:“我们失去的越多,就越能看清生命的本质。”
炎寒微微一惊,低下头,看着身前的伊人。
伊人的脸映在夕阳的碎屑里,眼睛被落叶染成璀璨的黄色,像尘封千年的琥珀。
“伊人,你是谁?”他问她,带着不可名状的爱意与无力。
就像看见一个精灵,从虚无中来,就要回虚无中去,你看到的,你听到的,你爱着的,你执着的,到头来,都是虚无。
合拢掌心,手心里什么都没有。
“我就是伊人啊。”伊人凝视着他,很认真地回答:“无论在什么时空,什么地点,什么情况,我就是伊人。”
“那我是谁?”炎寒笑了笑,似有所悟,又不能领会。
“你是炎寒。”伊人也笑笑,伸手揽着他的胳膊,几乎吊在他身上,极清晰地回答:“无论你做什么,放弃什么,拥有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对我而言,你就是炎寒。”
穿过人世,穿过繁华,穿过虚伪谎言爱情珍惜背叛执着以及幻象,站在亘古的天平上的,只是两个平等而唯一的灵魂。
炎寒突然明白了,长久以来,那种求而不得的心境,忽而开朗。
“是,你是伊人。即使你成了亲,有了小孩,有自己的生活,仍然是伊人,独一无二的伊人。我爱的人。”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道。
“你也是独一无二的炎寒。我会永远珍惜的人。”伊人笑眯眯地回答,眼睛眯成了可爱的缝隙,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他的吻如碟落,在她的额头稍作停歇,然后飞走。
谁又能拥有另一个人?
我们能做的,就是为了另一个人将自己粉身碎骨,而不是拥有。并且卑微地,执着地,骄傲的、祈求他能同样为你。
“明天我派人将你送回天朝,送到……贺兰雪身边。这段时间,对不起。”炎寒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并不抱紧,只是搂着她的肩,隔着一段距离,一齐站在这漫天夕阳中。
“love,meansneversaysorry。”伊人轻声应了一句,可惜炎寒听不懂。
将任务传达了下去,伊人也要回去准备了。
在最后一缕阳光从炎宫的屋顶上静静地划过时,一架飞驰的马车踏碎了炎宫的宁静。
炎寒站在最高的台阶上,俯视着那个疾飞而至的使者,后面则由四个汉子抬着一架木箱,紧跟在不远处。
“贺兰雪让那么带来了什么?”炎寒昂头,矜傲地问。
“天朝皇帝让我们送还陛下一件东西,望陛下能好生珍藏。”使者说完,往旁边侧了侧身。
汉子将跪下行礼,打开了箱子盖。
一个女人蜷缩在箱底,苍白,憔悴,却仍有呼吸。
是阿奴。
阿奴被送还回去的时候,贺兰雪带给炎寒一句话:男人的事情,永远不要扯上女人。
炎寒一哂。
他朝伊人住的地方望过去,那边吵吵闹闹的一片,伊人也在收拾行装,准备回家了。
炎寒放话说,只要是伊人喜欢的东西,哪怕是一座宫殿,也要让她打包带走。
伊人不贪心,她只带走了炎国满满三大箱的土特产:糕点啊人参啊绸布啊……每个箱子都沉甸甸的,打上了封条。
有了这个封条,伊人可以在炎国各地免除盘查,畅通无阻。
第二天一大早,随Xing的人员便打算启程了。
伊人以为炎寒会来送他,可是她在宫门处站了许久,也没有见到炎寒。
她略有点惆怅,然后转身,钻进了布置得舒舒服服的马车里。
而此时的炎寒,站在炎宫最高的天坛上,远远地看着伊人小而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摇曳的轿帘后,他的手扶在栏杆上,努力地,不让自己表现失态。
已经放手了,那就……放手吧。
车轮辘辘地压过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