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艳已经除下了礼服,只穿着了件普通的便装,头发也松松地挽成一个发髻。不施粉黛。
然而这样的妆容,比白日的盛装浓颜更加尊贵凛然,有种不可侵犯的威势。
她与炎寒坐在一起,没有谁压倒谁的感觉,事实上,他们有种极其奇怪的亲近感。
因为,对方与自己,是如此相似的人。
两个同样站在高处,不胜寒冷的人。
“你没有因为上次的事情怪责于我,仍然愿意帮我这个忙,我很感激。”炎寒率先开口道:“只是经过此事,对于女王陛下日后的婚事,是不是……”
“我本来就没打算成亲。”冷艳无所谓地回答道:“更何况,这并不是单纯的帮忙。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是,从现在起,你已经正式为天朝**。日后天朝与冰国之间的种种种种,你都有权力干涉。”炎寒微笑道:“贺兰雪以为你纯粹在帮他,若是知道你是冲着天朝的特权而来,不知道有什么感想。”
“阿雪终究单纯了一些,他太重情义,也太容易相信人了。”冷艳喟叹道:“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不可取代的。日后他若知道我也不过是趁火打劫、利用他而已,他大概不会把我当朋友了吧?”
“事实上,你确实也在帮他。而且,贺兰雪也应该明白,无论我们三人的关系到底如何,我们首先是帝王。既是帝王,自然以国家的利益为主。无可厚非。”炎寒淡淡安慰道。
“贺兰雪可没有以国家利益为先,他如果是合格的帝王,又岂会在明知情况有异的时候,仍然毅然出宫?”冷艳抬头,聪慧而洞悉地望着他道:“炎寒,你又何尝不是?你若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杀掉贺兰雪和贺兰钦,便可以直接掌控伊琳和贺兰天安,如愿以偿地将天朝纳入掌内了。为什么你没有动手呢?你若是合格的帝王,又怎会将自己伪装成贺兰无双,来吸引息夫人的注意力,将自己陷入险境为伊人解围?你若是合格的帝王,又怎么会拿自己的亲事开玩笑,假装自己贪恋天朝权势,让贺兰悠陪你演这场戏,而让阿奴以失意女子的身份去接近独孤息,你该知道,她是一个那么可怕的女人,事情一旦败露,可能会招致多大的报复?”
炎寒默不作声,许久,忽而一笑,也望向冷艳道:“那你呢?放下朝务,千里迢迢赶来,又真的只是为了冰国的利益吗?”
冷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抿了抿嘴,眼中弥漫着笑意。
“由此可见,我们都是不合格的帝王。”
炎寒说完,与冷艳相视而笑。
贺兰雪出了宫门,依照记忆,朝伊人昨日出现的方向寻去。
他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怕引起息夫人的怀疑,早已在出宫后便换上了一件早已准备好的粗衣,又在脸上胡乱地贴上了大块络落腮胡,加上一顶厚厚的毡帽,将那张太引人注意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到了,贺兰雪为眼前的景象怔了怔。
夏玉竟然还跪在原地。
从大婚到现在,大概过了五六个时辰了吧,他竟然还跪在这里。
贺兰雪本想过去劝说一下:其实冷艳并非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无情,可是想到自己此刻的装扮与身份,立即打住了。
他事不关己地从他身边擦过去。
夏玉跪得笔直,面色却极平静。有种云清雾散的安然。
也许……
也许夏玉真的变了。
是啊,所有人都在变,所有东西也在变,而在这变幻莫测的世界里,能恒久不变的,又是什么呢?
贺兰雪抬起头,天色已经慢慢地暗了,瑰美的夕阳滑过寻常百姓家的门檐,倾洒在大街之上。
这一片粼粼的波光。
而波光尽头,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坐在墙角,头低低地垂着,手指放在地上不停地画着圈。
她的身上披着夕阳不尽真实的余韵,大大的光圈拢着她,这样的黄昏,这样人烟稀少寂静的长街,这样的宁静,仿佛一副历经千秋万载不曾褪色的画卷。
什么是恒久不变的呢?
贺兰雪淡若柳丝地一笑,他几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脚步声,柔软的心跳。柔软的脚步。
她就是他历久不变的风景。
他轻轻地停在她的面前,然后单膝扣地,蹲了下来。
他比她高出许多,即便蹲着,也比伊人高出一个头。
伊人察觉到阴影,抬头看向他。
那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帽子压得很低,从下往上看去,入眼是满脸的胡子,只有那隐在暗影里的眼睛,模糊而熟悉,眸里潋滟着光芒。似午夜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