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梅苑小筑的红烛哔哔啵啵的,炸出了几丝橙红的火花。
沈心兰贴坐在窗根,双面绣的杭丝小扇轻轻的摇,扇来一阵接着一阵的清风。
雪茜端着一盘去了核的果子,走过来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顺道,低声道:“娘娘,江荷被关起来了。”
沈心兰愣了一下,手里的扇子也忘了继续摇下去,可也只是一瞬间,她又恢复如常,语气轻快,好似同她五官一样,“哦,是吗?天作孽,犹可怨,自作孽不可活。她挡着了咱们的路,自然是要把她这颗钉子给拔了。不过还能活着,倒是她命大了。”
“皇后娘娘心善,顾念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倒是没要她的性命,只不过看她这个样子,也不像是想再活下去的。”雪茜也是做奴才的,自然懂得江荷心中的绝望,被自己的主子厌弃,这是任何一个忠仆都难以接受的事儿,江荷的忠诚,放在王府也是令人敬佩,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更是难得。
这样纯粹的人,就这么被毁灭了,雪茜忍不住唏嘘了一番,不过也仅此而已,这从根源上来算,还是江荷她自己智谋不足,无法让主子信任自己,也怪不得别人。当奴才的,更是要小心谨慎,既然连主子的信任都得不到,就是做奴才也是做得失败。
“呵呵。”沈心兰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点遗憾,可分明听上去又是那样轻快。
她拈起了一根银签子,朝嘴里放了一块果肉,品味了一番酸甜后才笑道,“她本就是个忠仆,就是愚忠了一点,本就把皇后当作生命一样的护着,现在皇后也不要她了,它哪里还活得下去?只怕不用我们动手,她就会自行了断。”
“真真可惜了这么一个人。”雪茜摇了摇头,到底还是有些不忍,想到昨日还同她嬉笑,今日竟是这样的局面,想来不免有些难过。
沈心兰察觉到了雪茜眼神中隐藏极深的一丝落寞,心中叹了口气,抓住了她的手背,抚慰性的轻轻拍了两下。
“好了,不说她了,再想想皇后也该来找我了,到时要合计合计,怎么让皇后心甘情愿的帮这个忙?”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去想江荷的事。人是个有感情的群居动物。想的越多,心事就越多,烦恼就越多,越容易出乱子,唯有用事情填满了空缺,这才不会去胡思乱想。
雪茜感受到了手背上传来的一点点温暖,带着巨大的力量,轻柔又坚定的,像是支撑在她身后的臂膀,仿佛只要她不主动离去,这臂膀就会永远支持她。
像是得到了信念一般的,雪茜的眼神里闪过了几丝锐利的光。
她爽朗的一笑,“娘娘,这还不简单,您找到皇后娘娘,当面直说便是。”
沈心兰却摇了摇头,“只怕她这个人,经过这一场事件,心里的怀疑会越来越多,你想她连跟着自己这么多年的仆人都不信,怎么会相信我呢?”
江荷的事儿可谓是一把双刃剑,好就好在了拔除了江荷这个不稳定因素,可也带来了不小的弊端,让皇后越发的敏感,越发的像兔子一样,不肯轻易的相信别人。
试想,若是一直跟在身边的忠仆,突然有一天背叛了自己,那么这世界上还有谁还能相信呢?皇后现在就陷入了这样的一个僵局,甚至除了她自己,谁都不敢相信。
沈心兰经历过这样惨痛的背叛,在王府也是在众人的真诚对待下,才慢慢的尝试着去相信别人。信任这个东西,坚强又脆弱,坚强的时候,谁都无法撼动它半分,可只要一根头发丝一样纤细的怀疑,也能瞬间摧枯拉朽般把它击成碎片。
沈心兰相信皇后现在的情况,同她当初是一样,自然是摇了摇头,不会当面同她直说,就算此刻她真诚以待,现在皇后也只会当她是个投机取巧的骗子。
雪茜见沈心兰眉间微蹙,压低了声音,尴尬的说道,“倒也是这个道理。”
她向来都是个很有眼色的人,沈心兰见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悄悄的走到了一边,也不拦着她,反倒是朝着门外挥了挥手,柔声道,“银海,你过来。”
“哎,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还未见到其人,银海清脆的嗓音就穿了进来。
她少有的打扮了一番,头发不像平日那样敷衍了事的扎在头顶,而是悉心的编了辫子,又盘在了两侧,身上穿着宫女常见的粉色小褂,看上去少了平日里冰冷的戾气,多了几分女孩儿的天真纯朴。
沈心兰看着她,又忍不住想到了那个流落民间的孩子,心下更是柔软了不少。
她招了招手,把银海唤道了身边,柔声道:“这两天要辛苦你一趟,估摸着,是要清宁宫,梅苑小筑,栖梧宫,三边兜转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