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坊人见叶言是贤王带来的人,又秀丽俊美、风姿不俗,猜想必定也是王侯之女、名门闺秀,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吩咐小厮做签。只一会,便有人呈上签筒来。
叶言望着插在签筒里的二十来支签,心想:“生死有命,成事在天。我就是先吹一曲,又有何妨?”于是道:“我先奏一曲。”便从签筒中抽了一支,是《凤凰台上忆吹箫》。掌坊人问道:“姑娘可要谱?”
“不必了。”叶言从腰间抽出碧萧,细细用袖口擦拭了,闭目凝神了片刻,这才将萧举起,轻轻移到唇边。箫声缓起。
叶言才刚刚吹了几句,两侧的乐师已愣了神。
贤王早先已听过叶言箫声,虽不至于太过吃惊,但暗想叶言萧艺竟又是精进,忍不住也屏息静听。
《凤凰台上忆吹箫》讲的本是萧史与弄玉吹箫引凤的佳事,曲子本意是为了歌颂这对神仙眷侣,当时世人多以欢乐的曲调来奏。只是叶言心中挂念叶白,又想比曲是赢是输尚未定数,若是输了,被贤王捉到七月神宫中,不免又要拖累莫沧雪他们,不由惆怅。脑子里源源不断浮现的竟非姻缘佳话,而是李清照所作的那首《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反而越吹越是悲戚,心中念道:“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一句时,曲调急转直下,竟如天降冷雨,霜冻草木,满室寂静。
厅中听曲的女子,竟皆潸然泪下。明月也未曾料到叶言萧艺如此高绝,先是震惊万分,后来渐渐听下来,亦被触动往事,忍不住侧过头看了神女一眼。神女凝目望着叶言,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中微亮,似有泪光。贤王斜倚墙边,自“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一句起,便已微微出神,听到“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之时,脸色竟露出大痛之色。
叶言看到贤王神情,心道:“看来,纵是桀骜如贤王者,也有伤怀之事。”心底不禁感慨叹息。箫声渐渐低了,细若杏花湿雨,静谧之中,又有另一番萧索之意。
叶言以“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一句收束全曲时,仍余音袅袅,众人久未回神。
叶言轻声道:“王爷,该你了。”
“叶姑娘真是吹得一口好萧。”贤王道,转向掌坊人,“灵犀之中,可有好琴借本王一用?”
掌坊人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有的,王爷稍候。”折身进里厅横抱了一架七弦琴出来,此琴乃是上好的沉香所制,隐隐中还带幽香,便连琴弦,亦是由汗血宝马的马尾细致编成。因琴名贵,在灵犀之中,纵然是琴艺超群之人,也极少用它。贤王对这七弦琴甚是满意,盘膝坐在琴前,调好弦后,也从签筒中抽了一支签。
他的曲子竟是《秦风?无衣》。贤王一看见这四个字,登时变色。
掌坊人不知缘故,见贤王脸色难看之极,只道是签出了什么差错,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叶言自然知道《秦风.?无衣》是什么曲子,于是道:“王爷,你还是另抽一曲吧,这首可不做数。”
贤王抬头看了叶言一眼,心想:“看来她什么都知道了。”冷笑道:“本王岂是出尔反尔之人?什么曲子,我都弹得。”便将双手放在琴弦之上,待心情渐渐平复,拨弦启声。
贤王弹了数句,始终面无表情。在场的乐师心中俱想:“贤王琴技虽是熟稔高绝,但感情上却是差的远了,这样的战曲,怎么弹得毫无起伏?”
神女静静看着,心中淡淡失望,想道:“看来云崖真的将那些在大漠中的日子忘得一干二净了。”
叶言静听了一阵,心里暗暗想道:“贤王一首曲子已弹了半首,这样下去,他绝计会输给我。奇了,他曾是名动天下的云崖将军,驰骋沙场、屡建战功,为何他弹战曲,会如此平淡无味呢?我这样不明不白赢了,又有什么意思?”当下凝视了贤王半晌,突然取萧又吹起来。
众人陡然听见箫声,都吓了一跳。贤王拨弦的手微微一顿,不由抬头去看叶言。叶言不理众人,十指翻飞,虽未吹什么曲子,但箫声亢越激昂,节奏飞快,好似在吹破阵曲一般。贤王一阵心烦意乱,脑中频频闪过当年大漠飞马之景,箫声转急时,耳边竟还有了金戈铁马之声。
贤王被箫声一带,数次想要稳住心神,双手却不自觉越弹越是急促,想起数年前寒沙之战,岐国与曾屡败于祁国的屿国联手向祁国发兵,军士数目为祁军两倍之多,援军迟迟不到,大军压城之时,自己与众军士歃血为盟,决意背水一战,誓同死同归。当日黄沙漫天、血流成河,祁军抱了必死之心上阵,因此英勇非常、所向披靡。这一战持续了两日两夜,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祁军死伤惨重,却是胜了。
第二日黄昏,战场上消匿了金戈之声,放眼望去,沙场上尸横遍地,一片黄沙漫漫。云崖左手提了两国将领的头颅,策马回军营。剩余的军士尾随云崖,虽负伤不轻,却个个兴高采烈、英姿勃发。这样以少胜多的战役,在当年几乎传为神话。三十几人在大漠余晖中疾驰而过,铮铮铁骑之声今日仍如在耳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