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一层薄汗,墨黑的些许发丝沾染在额间,脸颊处,衬得他的皮肤越发地苍白无血色。
苏锦绣抬手轻轻将他额间的细碎发丝拨开,他的正张脸的轮廓就更加清晰起来。明目往矣,剑眉入鬓,白皙的皮肤犹如笼罩了一层暖色荧光,当真是神邸落尘,也不过如此惊艳。
记忆中渐渐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形来,白衣鬼面,一杆银枪侧在身后,长身玉立于城门前,风将他的战袍吹得烈烈作响,她记得当年逍遥王出征的时候就是那般模样。
凌宣少年成才,当年舌战群儒,风采名头更是不弱于逍遥王。
后来逍遥王凭空消失了,此后更是来无影去无踪,凌宣更是被京城的人捧到了一个新高度。
她以为鲜衣怒马,少年得意才是他的模样,可不曾想夜幕下得他竟然也有这样虚弱孤独的时候。
从他的脉搏来看,他身上的绝情蛊应当在他身体里存在了很久了。如今他身体里的毒素积累得很深,居然有了油尽灯枯的势头。
她紧蹙着眉头,心里却已经有了决断。
母亲的病还能再等一等,虽然效果可能会不太理想,但是凌宣若是不救却来不及了。
缓缓起身,长长的袖子却不小心拂上了凌宣的脸庞。凌宣的眉毛颤了颤,昏迷之中只觉得一阵暗香拂面。
狭长的眼睛忽然睁开,还带着几分水光,慵懒而性感。
“既然来了,缘何要走?”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如同细碎沙石在光滑的琉璃面上碰撞划过的声音。
苏锦绣停下了要走出房门的脚步,猛然回过身来,刚好撞进了他那双犹如浩瀚银河,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眸之中。她侧着脸,一半轮廓藏在没有蜡烛照亮的黑暗中。
“世子醒了。”她的语气淡漠,甚至有几分刻意的疏离。
凌宣不悦地眯起了眼睛,他定定地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世子既然醒了,锦绣也该离开了。”苏锦绣却不想再和凌宣纠缠下去,半福身子之后就要回头离开。
“你敢!”凌宣额头的青筋暴起,猛的起身,却因为牵扯到了伤口而咳嗽不停。
苏锦绣侧头:“世子体内的毒应当迫在眉睫了吧,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将血凰根给我。”
“本世子说给你寻来就绝不会食言。”凌宣白皙的手指屈指放在唇边,又咳嗽了一声,他皱着眉头有些虚弱地说道。
“本郡主心领了,只是这血凰根回去后本郡主会让人连夜送来。”苏锦绣敛下眉目,面色淡然,红色的衣服上绣着金丝暗纹,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
“呵。”凌宣冷笑了一声,“本世子送出去的东西从来都不会要回来。”
“凌宣,你到底要怎样?若是你想帮助我,大可不必如此!”苏锦绣再也受不住,回头质问道。
凌宣敏锐地发现她的眸间似乎还残留着泪痕。
“你……我以为,你应当知晓才是。”凌宣苦笑道。
“我不知道,世子这情本郡主承受不起!”
她可以对伤害过她的人心狠手辣,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而肆无忌惮地利用任何一个人,可是……这样的情,她却承受不起。
她要的是所有伤害过她和母亲的人都受尽折磨,她要的是一步一步完成自己的复仇,可是感情这个东西对她来说却太重了,重得她承受不了。
“若是担忧我这条残命,你大可放心,梧桐在漠北已经找到了另外一根血凰根,原本是打算以备不测的。”凌宣难得地主动解释,还一次性说了那么多的话。
苏锦绣却是将信将疑的表情,“当真?”
“本世子不屑骗你。”凌宣捂着嘴,咳得更加厉害了,胸膛剧烈的颤动着。
确实,从刚开始至今,凌宣都是一个连骗人都不屑骗的人,所以她心里对他的这话已经信了个七七八八。
“世子恩情,锦绣无以为报,倘若世子以后有任何要求,锦绣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明明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可是却偏偏急着要跟我划清界限。
苏锦绣抿了抿唇,道:“锦绣不知。”
不是不知,而是怕自己承受不起,所以她选择逃避……
凌宣闭了闭眼睛,也罢,若是现在就把人给逼急了,以后跑了怎么办。
“留下来可好,锦绣?”他睁开眼睛,忽然问道。
房间里忽然变得很安静,许久之后苏锦绣才道了一声:“好。”
只是两个人却都是默默无言,苏锦绣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安静地瞥头看着窗外风雪交加。
一直到翌日清晨,苏锦绣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到了一旁的小榻上,还被人盖上了厚厚的被子。她起身,只见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凌宣的影子。
窗外已经透进了几束阳光,显然已经不早了,苏锦绣一边暗骂自己昨夜自己怎么睡着了,一边急匆匆地套上自己的绣鞋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