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再次见到水柔,前后不过隔了两天的时间,可是就是这短短两天,两个人的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还是那般贵妇打扮,头上的簪子虽然素银包裹,可是中间的那一颗红宝石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还有她一旁安然而睡的孩子,精致的小摇篮,绫罗绸缎铺成的软卧,那孩子的脸白皙圆润,招人喜爱。
他忽然又想起当初小海也是这个年纪的时候她就离开了他们。
那个时候他们哪里有这么好的条件,白天他出去工作,为了不让小海没有人照顾就把他背在身上。晚上便用一天攒下来的钱全买了最精细的小米给小海熬糊糊喝。
后来小海长到五岁的时候却还是三四岁岁的身子,每天看到小孩趴在人家学堂门口渴望的样子他就心痛。因为他没有钱去供养他上学这么大的开销。
最后他好不容易咬了咬牙,用攒了三年的钱全给他交了学费,他清晰地记得小海激动的样子。
小海十一岁,他累倒在摊子前面感染上风寒,差点就要死了,还是小海乞讨带回来的人才让他捡回一条命。
而眼前的这个孩子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有着大好的前途,明明是同一个母亲生下来的孩子可是这命运却是天差地别。
他自己没有本事,所以不会怪水柔什么,可是前提是她对小海尚且有那么一分微薄的母子亲情!
“你来了。”水柔见门口阴影出现,开口轻声说道。
她不想吵了摇篮里的宝儿。
“嗯,来了。”
两个人语气平静,就好像多年未见的好朋友只是单纯地叙旧一样。
“等会儿我,我把宝儿抱到里屋去。”
“嗯。”
此时此刻,陈平的心情却是无比的平静,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加让他平和的时候了,他想真正了断的时候应当也不会想象那么痛苦。
过了不久,水柔便从里屋出来了,顺带还关上了里屋的门。
“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水柔径直走到桌子前面,抬头看向陈平,“不坐坐么?”
“不用了,说完就走,怕弄脏这里的绫罗绸缎。”
水柔嗤笑一声,“如今你我生分至此了?你当知道我生不由己。”
好一句生不由己,这一句话让陈平猛地抬头看她,这个女人为什么在差点要了他和儿子的命之后还能从容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眼前的这个女人!
“夫人好一句轻巧的生不由己,你可知道我和小海差点葬身在你的身不由己之下!”
“陈平,我嫁给你三年满心以为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可是你让我足足吃了三年的苦。既然都当我消失了,为何还要来找我?为何还要打乱我平静的生活?”
“我来找你,是因为对你还有念想。那天你的一百两银子却是真真正正让我断了这个念想。你该知道我的脾气,我既然答应了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进京城,那么就不会再来,可是你竟然连小海都要下手?水柔我倒要问问你,你的心里可曾对小海有过半分的怜惜!”
陈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装扮高贵的女人,可是眼底是彻骨的寒意。
不想水柔听到这句话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
“我如何不想?这十年来我每分每刻都在想小海,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既然当初我从扬州出来,那么我就已经回不去了!陈平你说我心狠,可是你这一句有念想差点毁了我和宝儿!安安分分呆在扬州不好么?为什么要来找我?难道我一个母亲,如若不是走投无路了会亲手要自己孩子的性命么?陈平,难道你想看着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这两个亲生兄弟反目为仇的样子么!”
“啪”的一声,让两个猝不及防的人同时愣住了。
陈平双目赤红,打水柔的手还在颤抖,这是第一次,他对水柔动了手,可是他没有半分的愧疚。
水柔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左脸,看着陈平道:“陈平,你打我?”
“是,我打你了。因为你无耻至极,而我陈平瞎了眼竟然今天才发现!你如何走投无路了,我和小海从没有威胁过你,可是你因为这虚妄的害怕要亲手了结你的儿子。水柔,你还配做一个母亲么?”
“不配,我不配做一个母亲……”水柔喃喃着坐下,脸色却忽然渐渐平静下来。
“那你今日来找我,为了何事?要我性命么?”
“要你性命?水柔如若不是你亲手将我逼到这份上,我今日不会来这里。”
水柔无畏地笑了一声,保养得宜的手执起桌子上的酒壶,“这是你最喜欢的桂花酿,我特地准备的,喝一杯吧。”
“免了,我还有小海,没有第二条命让我赌。”陈平冷冷道。
“你害怕我在这酒里下毒?”水柔侧头问了一句,“那我喝了,你是不是放心一些?”
然后水柔便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