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近,乱坟堆。
一株已凋秃的巨树绝群耸立在明月下,坟堆前。似一个老人,厌倦了这反复沧海桑田的人世,却又不灭不倒。永生永世这样凄清寂寥地活下去。。。。
树高几近百米,没有叶子,也就完全****在月光下。
一跃,欲逍便选了块可以容得坐姿舒服的枝干坐了下去,左脚弓起,右脚平放,左手搭在弓起的左脚膝盖上。。
喝酒,为什么在哪都会带酒?都少不了?
因为酒里的神经思绪比清醒时的梦事更迷幻更扭曲。。。
清醒,万物规矩,规矩让他痛苦,越清醒,他越痛苦。
这月,今夜是否能照顾到天涯的角落?是否也同这个巨树一般,迷惘着自己所来和所去,已经无数个生世存在着,然后厌恶这沧海桑田,却又不死不休?
风,没有声音,也似乎来自无形,飘荡起他额前参差的发。
仰头,又一嘴灌下。
是谁埋葬你们?生前你们都是些什么呢?是寂寞的酒鬼,是无名的浪子?还是弃家弃子的孤独游侠?这地方如此,会否你们在下面也同样忍受着永无休止的空洞和寂寞?
跟我差不多一样的,有么?那么好。。。
他身子忽然在那肥粗的枝干一纵,斜漾到坟堆的上空,然后右手一侧,倒也侧不彻底,轻悄地,然后壶中的酒跟着他旋转的身体在半空一点一点地洒下。。。。
天涯不知道有多少座这样的小村镇。
日出并不会过于喧闹,几个终生局促在此老去的小菜贩,搭着一两个赤膀的屠刀大汉便草草地形成了一条足够他们满足的生迹。
生的圆形轨迹。
近乎可怜的,而本又是令他们满足欢愉的生计。。。
街也不长,两头直线通到尽头。也很窄,坑洼不平的路质更添只属于他们的满足——宁谧,祥和,古朴。。几个古朴得几乎隔世的妇女,几个表情闲淡的老人。。。
没有他所认为的.所感受到的.那些江湖里的一丁点繁华和波浪。
一只不知名目的小鸟掠来,点在他平放的右足上又飞开。。他松弛极了。。。
这秃树上的漾来的风,也清纯,恬静极了。。
坐了多久?
昨夜一夜又这一整日?
这其间的光阴,酒壶当然也不觉地随手举起,放下。。。。这已是他的习惯,只要从腰畔取下在手,就已无法控制的习惯。。。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壶的轻重且不说,那入口时的触感他也已娴熟。。。
该去添了添满。。。。
他认为,自数千年前起的杜康,再落后拚世的地方都应该会有人喝酒的,有人卖酒。。
昏红的柔光漫在脸上,断续疲倦的禽声。。。
是否也预示着天涯不变的万物归宿——沉息,寂寞?
一跃,他已斜斜滑翔而下,身势优美。。。那些人家距此约略数百米,以他懒散的惯性,宁可是多耗一点原力直接翩飞而至的。。
这里毕竟跟江湖不沾染半分关系。。
岗是三座矮椭的小土丘环绕相抱而成。一条小径从那边的末座人家蜿蜒到这岗腹中。。。
此时他已落在这大秃树下,岗腹中。他本打算可以再滑远一些,但又怕某个家中缺柴填炕的憨厚大汉未来得及收拾归去。。。
小径旁并没有长得可以遮蔽视线的木树,所以他在那上面可以瞧着这一切没有一丝阻碍。。。此刻踏在厚实又松软的泥土上,他竟感到双脚非常别扭。。左脚迈一步,已拖沓,右脚竟更拖沓迟钝,下了意识后才挪进,而且非常不适。。。此时他忽然发现一件事——
我竟然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踏在路上了么,这人走的路上。竟然已淡漠了人本身基础的姿态了,我已不像是人了么。。
数年前枫林小筑里的大通大悟,以至于几乎人事都不觉让轻功来作基完成。。。
那次通悟,已让他轻功如飘羽,如步履,如在天上。
也已渐渐淡漠了人气。
“呃..呵呵.....呵呵....欲逍啊欲逍,你是自恃高贵了吧?你终究也是个人吧?你终究是会喝酒,会喜欢快乐,这样子,谁愿意还跟你一起喝酒?呵呵.....坐在屋顶的瓦片上也不愿意吧...”他凝而自嘲了一把,随即又走了起来。。。左脚一迈,他居然用右手放到右腿根部助力。。。呵呵...这实在滑稽可笑。。丑恶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滑稽可笑。。
走得当然还是别扭,一别扭,当然很慢。等到了这小径的尽头,天色已从昏红转成昏灰,影绰的几道匆忙。
此刻,已更没有街道该有的样子。。
“啊华啊....啊华哎..把锄子快些还给李二叔...你爸今晚要吃豌豆.....——那个...王大个..你赶去给李二丫搓脚么..梨子洒了...洒了.....——呜哇..哇...呜哇...一个婴儿的哭声杂着这些影绰的初暮哟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