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下了身上附中的校服借给她遮丑,全程没说一句话,却成为了拉开苏澈懵懂青春的序幕。
似乎是一夕之间,男女有别这条界限被不断的标高加重横隔在了每个青春期少年的头顶。校园里前后桌不再随意交谈,放学后并肩回家的同行者也断然不会是异性。
童年的无忧在成长的岁月里逐渐隐退,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特有的敏感和不安。但那些细密的少女心思却让苏澈迟迟没有勇气将衣服还回去。直到夏令营结束,抱着衣服呆坐床边的她,听到了外间父亲离去时充满怒意的关门声。
这些时日以来,父母不睦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虽然母亲尽力掩饰,但那不安还是在苏澈心里发酵。
终于,在盛夏之际的某日盈盈的淌了满地。
她看到了躺在血色中的母亲,而她的父亲正高举着菜刀往不能动弹的母亲身上挥下。
“爸!”听到声响,父亲转过了那张被鲜血浸染的脸,望着呆站在门口的她,那神色悲愤交加。
“不要啊!”她的失声尖叫让端着菜刀朝自己扑来的父亲停止了所有动作,怔怔的看了她好一会,悲鸣了一声扔下菜刀从她打开的房门口冲了出去。
随后,无数的人来到了她的家里。
有邻居大妈大爷,有警察,有医生,也有学校的老师。母亲的尸体被覆上白布单带走,她被人抱在怀里,遮住了所有的视线。她挣扎推拒,想再看一看母亲,握一握她的手,感觉那仅余的温暖,但那些人只当她的举动是源自恐惧,都安慰她:“别怕,别难过。没事的,会好的。”
这么多人这么多脸这么多的声音混在一起,禁锢了她的所有努力。她没法接近母亲,没法再摸一摸她的脸庞,14岁的苏澈终于哭出了声,“妈妈,妈妈,你别走。”
由这刻开始,苏澈意识到早上还温柔叮嘱她的母亲不在了。她没有妈妈了,紧接着12个小时之后,父亲的死讯传来。
警察在附近的河沟里发现了父亲的尸体,没有体表伤害,是溺水而亡,她们都说,父亲爱母亲,所以就用命去陪母亲,但按法律条例讲是畏罪自杀。在苏澈的印象里,父母虽不算恩爱但还是称得上相敬如宾,她怎么都理解不了,父亲怎么会杀了母亲?
不管苏澈如何想不通,她终归是失去了双亲,成了孤儿。所有关于青春美好的想象都随着这个冰冷的事实,离她远去了。
这样的心伤加速了她的成长,抹去了眼泪之后在灵堂伴着两具棺椁的她冷静的不像个14岁的孩子,只是默然的看着旁人鞠躬致哀。
“可怜的小苏澈,别怕,以后姑姑照顾你。”抱着她嘤嘤哭泣的女子是父亲的妹妹,她的姑姑。在姑姑的怀抱中苏澈感到了一丝丝暖意,也许她不会成为孤儿的。
所以当穿着制服的法院工作人员询问她是否愿意跟随姑姑时,她点了头。
于是几天后,她背着书包住到了姑姑家。离去前,她把那件附中的校服也一并带了走。
姑姑的女儿刚刚上小学二年级,见到妈妈回来亲昵的靠了上去,这幅画面触动了苏澈心底最隐秘的痛楚,晚间所有人安眠之后,她躲在洗手间无声的落泪。
第二天,早餐桌上苏澈红肿的双眼没能引起姑姑的注意,还是九岁的小表妹用稚嫩的嗓音安慰她说:“姐姐,别哭。”
年仅14岁的苏澈充满希望的想得到姑姑在听闻这些话之后安慰的怀抱,但她仿似完全没在意一般,只是嘱咐女儿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然后,送了她和表妹出门。
因为住到姑姑家离得远,苏澈上学变得不那么方便了。两周后姑姑自作主张帮她办理了转学手续,从高水平的市中转到了社区内的街道中学。
从姑姑家到学校中途要经过一个基督教堂,据说是民国前的建筑,已经有了百年的历史。经过修葺,补好了屋顶上的十字架,重配了五彩玻璃,门楣上却保留着原先建筑上传统的中式雕花。中西合璧的有些不伦不类,但这不妨碍苏澈对那地方的喜欢。
当然关键并不是教堂建筑本身,而是背后那一大片废弃的小楼,没有人烟的地方植被繁茂,甚至还有野兔之类的小动物出现过,对于胆大的孩子来说,是一片天然的乐园。
除却这个以外,转学对苏澈来说就没什么意义了。她的成绩在市中只是中等,进了这所学校之后倒成了优等生。这曾经是母亲一心渴盼的荣誉,但很显然不是姑姑的所愿。
凭心而论,在物质生活上姑姑还是待苏澈极好的,各色吃穿用度,妹妹有的她也都有,并未曾厚此薄彼。但除了让苏澈吃饱饭穿暖衣,她的姑姑就没再有什么别的多余的关切了,因为家长会上属于苏澈家长的位置永远是空的。
苏澈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地方做错了。为何姑姑会和葬礼上判若两人,但既然好的成绩和听话的行为换不来重视,她决定另辟蹊径。
不认真听课,和老师顶撞,苏澈终于如愿听到了那句话:“把你家长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