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黑的天穹之上,闪烁着点点星光。苏澈恍惚发现自己回到了那栋破败的木楼内,她下意识踏了进去。腐朽阴暗的气息扑面而来,潮湿的墙壁旁盘着错综复杂的藤蔓。她踏入了那个房间,地板上有蔓延的血迹。
倒在血迹里的人,居然是隋益。
耳膜边有尖利呼啸的破空之声,苏澈睁了眼。耳畔适时响起了高铁到站的提醒音,她终于回来了,自车窗外看着站台上硕大的城市名字,惊悸心绪缓缓沉了下来。旁侧通道里等候下车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苏澈不太敢与人拥挤,等到人群渐次散了才自座椅上站起来。
与大小包的旅人比起来,她身无长物,简直就像出门去楼下超市买了包盐回家。
只不过这一趟外出的时间略长了些,再次踏入那个老式楼道,似是经年之事。苏澈站在被火熏黑的铁门前,迟迟没有伸手。
她记得,走的时候分明是关了门的。可是眼下,这道铁门虚掩着。就是没有那场大火,苏澈也不知道这家里还有什么东西可被惦记的。
眼下,她不再无畏也不能再贸然行事。下意识伸手护住了自己的小腹处,她一把推开了那道铁门。
“哐啷”一声,重重撞到了墙面。
苏澈已经在这个过程中往楼上走了几步,等了许久没有听见内里任何动静。深吸了口气,她终是鼓足勇气踏了进去。
室内四壁依旧保持着被火焰炙烤的漆黑,几个原本收纳好的箱子则被翻了个底朝天,散了满地的杂物。一目了然就能扫过整个屋子,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想来蟊贼已经离去,她终于放下心来。
抬手擦了擦因为紧张沁出额际的汗意,她转身将铁门关了,随后开始整理满地的杂物。
衣服,被褥居多,还有些火灾后清理出来的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其中就有那个装着手环的木盒。以及,一本簇新的《现代几何》。
苏澈的手指轻轻抚过塑封封面,脑内不期然浮起了那年那天。她的生日,隋益托何优璇转交的礼物。
那时候她天真如此,“我总觉得他会在里面给我写些话的。”
那时候何优璇凑在她身边,满眼的同情,“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抱有这样的希望比较好。”
抱紧了那本《现代几何》,苏澈轻轻闭了眼。
第二天,市郊疗养院。
何优璇垂着头坐在轮椅上。何母推着她在花园的绿色植被间缓缓前行。在转角处,何母看到了苏澈。
束起了及肩的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苍白的脸庞,眼眸内似是笼了层轻薄的雾霭。
她认得她的样貌,这辈子都记得。
害了女儿的罪魁祸首。
“对不起。”苏澈朝着何母深深鞠了一躬。她的瞳孔因惊怒骤然紧缩,随即便是与隋母的反应如出一辙,急冲到了苏澈面前。
不由分说朝着她高高扬起了手,苏澈没有闪躲,只轻轻咬了下唇。自她决定在何母面前现身,就已然默认会得到这样的惩罚。
但是千钧一发之际却听到原本轮椅上茫然不经事的何优璇突然的尖叫,“啊——”
何母悚然一惊,忙忙扭头去看,苏澈亦震撼的抬头去望。
“啊——”她持续不断的尖叫,盯着母亲和苏澈的方向,不断摇头。
看了看苏澈,又看了看行为诡谲的女儿,何母终是放下了手,她的声音应势而收。
苏澈朝她缓缓走了过去,在她轮椅边缓缓蹲下。望着她瘦削的脸庞,声音里含着几许哽咽,“优璇,我来看你了。”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跟着便是奇迹似得,唇角缓缓得,扬了起来。
是记忆里她最美好温柔的那个样子。苏澈跟着伸出了颤抖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脸侧,“你认得我的,对不对?”
虽然她并没有再给出别的反应,但就冲着她唇角经久未散的笑弧,已经堪称是奇迹了。何母在一旁捂着脸,泣不成声。
苏澈站了起来,将她揽入了怀里。
不管开始的时候有多少欺骗算计,她亦是苏澈所经历的青春,成了锁住她牢笼的钥匙。
因为何优璇的这个反应,何母虽然对苏澈还是心怀芥蒂,但终究是没有再对她来探视女儿再有什么阻挡。
苏澈推着她在花园里缓缓散步,七月盛夏,阳光被扶疏的树影筛落成满地光斑,盈盈落在两人肩头。何优璇似是被这光斑吸引,伸了手去够。
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苏澈停下了脚步,在旁侧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明知道她听不懂也不可能会有反应,她还是想要倾诉,“十年了,我一直都不敢出现在你面前。我愧疚,我懊悔,我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可是原来,逃避并不代表事情没有发生。李瑞哲死了,我总要代替他过来给你说声对不起。”
苏澈知道,在她发生那件事自杀之前并不知道李瑞哲的死讯。
也就是说在这十年浑浑噩噩里的她,并不知道那个少年早已不在。
也不知道是因为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