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眼前似是处在一个偌大的空间里,头顶是白花花的天幕,耳边是熟悉的声音。
有李瑞哲的,有安慕希的,有郑文扬,也有何优璇,间或还有婴儿的笑声。
她鼻端开始泛涩,自这混乱的梦境中睁了眼。而后感觉自己被人搂在怀中,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她没有挣扎亦没有胆怯,心下一片安定。等着眼睛适应了黑暗,抬了眸看着隋益近在咫尺的面庞。
他正在沉眠,隐在阴影里的眉目舒展,带着些许天真的孩子气。
相隔一年时间的场景再现,同样的房间、床铺,拥着自己的也是同样的人,心境却仿若隔世。苏澈悄然抬了手,去做一件她早就想做的事情。虚空隔着描摹他精致的脸部线条,从饱满的额头,锋利的剑眉,挺直的鼻梁,到薄唇。
然后,她的手突然被凭空握住了。他没有睁眼,只含糊的咕哝着,“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干嘛呢?”
“我要走了。”她从他怀里爬起来。话音方落,身后那人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往回带。苏澈眼睛一花只觉得天旋地转,回神之际整个人已经仰面朝天被他按到了床铺上。
暗夜里,他的眼眸似是融着星光,璀璨迷离。
她伸了手去捧他的脸,仰头在他唇上落下了蜻蜓点水的一吻,哄孩子一般柔声道:“我真的要走了。”
实际上张绍生并不需要看护特别关注,因为VIP病房的那些心跳检测都是实时到护士站的,有什么意外她们跑的比她还快。不过虽然不会有大事,但她长时间离开,但凡有些情况发生就不好收场了。
他将她整个瘦弱的身子拥入了怀里,埋首在她颈间惩罚似的啃了一口。随后,才闷闷的说了声,“你把我当聿修吗?”
“他还没长牙,不会像你这样咬人。”苏澈禁不住轻笑出声。笑着笑着,情绪就莫名低落了下去,“他大概根本就不认得我了。”
这孩子是不足月的早产儿,落地就被送进了保温箱,苏澈从来就没有抱到过他。
敏锐的觉察到了她的失落,隋益忙忙将人揽入了怀中劝慰道:“他不会不认得你,你是妈妈。血缘天性,他用鼻子闻闻就知道了。”
“他又不是狗。”苏澈伏在他怀里哭笑不得。
他轻拍着她的肩膀解释,“我就打个比方。”
“那也不行。”她反对。
“好好好,不行。”隋益也没打算与她抬杠,顺着她的短发就像在顺一只猫。
温存了片刻,苏澈从床上站了起来。
凌晨三点多,天际依旧是夜幕低垂。六月的夜间,扑面的暑气。苏澈一再拒绝让隋益送,他却不放心,打了车送她到医院门前才自己折回去。
刷过了门禁卡,苏澈进到了VIP特殊病房。经过了门前的会客厅,踏进张绍生躺的内室。夜灯微亮的冷色调下,满头白发的老者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各色仪器绕着他,发出单调的机械音。
滴——滴——
苏澈有些不放心走了上前,替他掖了掖被角。之后就没再回自己的陪护床上,在床边坐下。夜灯下,张绍生头上缠着绷带,鼻子里接着氧气,脸色蜡黄而憔悴,打着吊针的手臂似是一截失水的枯木。
整个显出腐朽的将死之气,他是她的父亲,是三十年前,母亲爱上的男人。
可是这男人,也是抛下她三十年不闻不问的那个人。
似乎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人心会莫名的柔软。她伸了手覆在那截枯木般的手臂上,默默的望着。
在这一刻,张绍生疏忽睁了眼。
她略略有些意外,怔了片刻后出声道:“你醒了,睡得好吗?”
“……”他嗫嚅着,似是在说些什么,苏澈俯身凑耳朵去听。
跟着辨别出了他所说的,喃喃的轻唤的,是母亲的名字。
苏澈本就长得七分像母亲,特别是在这样的灯光下,张绍生又是手术刚醒,自然是第一时间就错认了。
坐直了身体,对着这个刚刚自鬼门关前逃出升天的男人,苏澈唇角泛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你现在挂念会不会太迟了,我妈妈她已经死了有十五年了。”
他眼中有痛心的情绪划过,只是短短一瞬,跟着就平缓了下来。望着苏澈,抖着嘴唇又在说什么。苏澈再次俯身去听,这回听到的是阿富的名字。
忖度了片刻,她依言去通知了阿富。
挂了电话,望着床褥上那个老者,苏澈轻轻摇了摇头,大概这就是所谓报应。
即使抛弃了她们母子,张竟天这个儿子也和张绍生没有半分父子之情。
苏澈突然想起来,在书房里找到的那个闪存盘还在隋益家。刚刚走的太急,忘了将闪存盘带走。不过实际放在她身边也没用,不知道密码,就不可能看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阿富十分钟就赶到了医院,她自觉得走出了病房,将这处空间留给了两人。
然后就在外间配套的会客厅沙发上坐了,跟着就不慎睡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