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风声猎猎,乃是暴雨来临的前兆。
容筱熙低垂着头跪在台阶下,在一片咒骂声中抱紧手臂,瑟瑟发抖。
直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她才猛然抬起头,望过去时黯淡的双眼闪过充满希冀的光亮。
“阿玄。”她哑声叫道,同时伸出手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位英气逼人的男子,他红衣烈烈,银甲熠熠,宛如天神。
荆玄如同一团热烈的火焰,掠过她的指尖,未做丝毫停留。
容筱熙怔怔的看着空落落的手,一丝苦笑滑过嘴角。
终究是自作多情了。
荆玄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容筱熙,我念在容家无人,允许你在府中暂住,没想到你却恩将仇报,害了月吟的孩子!你竟是如此狠毒,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我没有!”容筱熙挺直脊背,失望的看着他。
那眼中毫不掩藏厌恶憎恨,无形的眼神化成一把锋利的刀,在她残破不堪的心脏上千刀万剐。
他连问都不愿意问一句,就给她定下罪行。
就算感情随着他迎娶宏国公主后不复存在,但她以为他至少会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结果她的期盼,成了天大的笑话。
荆玄冷笑道:“休得狡辩,府中的丫鬟亲眼看到你在安胎药膳中下了落子粉,无色无味,好毒的心计!若是寻常药物,月吟一闻便知晓,可见你是深思熟虑过的。”
容筱熙垂下眼帘,手指抚过散乱的霜白发髻,拔下唯一的一支朱钗,似在回忆着过去,缓缓说道:“阿玄,你可还记得送我这支朱钗时所说过的话吗?”
荆玄露出一丝不耐烦,“随手给你的玩物罢了。”
“玩物罢了?”容筱熙轻轻的笑着,泪水无法抑制的从眼中滚落而出,“那时候,你说将来不管如何,都会护我一世周全,信我爱我,这是你的信物,你都忘了吗?”
说到此处,想起与诺言大相径庭的过往种种,想着被人诬陷而只能做妾室带来的艰辛屈辱,她克制不住地攥紧朱钗,尖利地方割破了粗糙的掌心,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陈旧发白的粗布衣裙上,仿若一朵朵妖异非常的红花。
荆玄目光停在她鲜血淋漓的手心,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在看到她的血之后,心莫名地剧烈颤动了一下。
像是他心头有一只虫子,在那一瞬间扭动挣扎。
但不适感来的突然,去的也快,心头的异样消散无踪,他依然冰冷的看着台阶下的女人,“容筱熙,何必自欺欺人。”
他不记得了,一字一句都不记得了,也不相信她不会做出此等恶毒的事情。容筱熙几乎是拼劲全力将朱钗狠狠地砸在荆玄的脚边,他既然不信,自己再多的解释又有何用?恐怕在他眼中,不过是砌词狡辩的卑鄙之人吧。
“叮当”一声,象征着他们爱情的朱钗在地上碎裂成两段,上面镶嵌的红宝石骨碌碌的滚下台阶,在阴沉沉的天色下黯淡无光。
荆玄不为所动,目光依然冰冷如霜,对映在眸中的女人毫无怜惜之情。
容筱熙凝视着失去光泽的红宝石,一如她现下的心。
其实,她在宏国公主的安胎药中下过落子粉,却又亲手倒掉。
她不忍心,因为那终究是荆玄的孩子。
她只是嫉妒,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对凶手怀有身孕的妒忌。
荆玄再也不想纠缠下去,喝令道:“将她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容筱熙不再任何挣扎解释,认命般的闭上双眼。
突然,从屋中冲出一名白衣女子,“杀了她,荆玄!为了我们的孩子报仇!”
荆玄将她搂在怀中,刚才还冰冷的人瞬间换了副神情,柔声安慰:“放心,我定不会轻饶了她。你身子要紧,快些躺回床上休息吧。”
宏国公主依偎在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我与夫君的新婚之夜,你闯入门恣意撒泼,意外没了孩子,便知道你不记恨我。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你怎么能这样狠毒!那可是夫君的第一个孩子啊……”
第一个孩子……容筱熙的嘴唇微微颤动,到底控制不住情绪,对着荆玄大声喊道:“你也不记得我们曾有过一个孩子,对吗?为什么我的孩子被人害死了无人问津,而她的孩子却被呵护得如珠如宝!为什么啊……”
荆玄无情的打断她,“只有月吟才配生下我的孩子。”
“……”容筱熙缓缓摇头,她根本就不该希望什么。
他只爱宏国公主,为了她可以将从前所有的感情弃之如敝履,决绝又残忍。
她彻彻底底地败了,不留余地,没有任何退路。
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愿想起她,没有人肯记得她。娘家因为党争被当今皇帝满门抄斩,而她爱入肺腑的男人终于和他深爱的宏国公主恩爱不移,任何人都无法渗透。
仆妇上前,她就像个没有生命的破败人偶,任由她们将自己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