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错和孤焰出了修行坊,又一路往南而行,再穿过两个坊,便到了无夜城所在的曲池坊。
比起北边的繁华,平民居住的南边则是萧条许多,尤其是无夜城所在的曲池坊,因为在长安城的东南角,又临曲江池,曾多年荒废,甚至未被划为坊。直至四十多年前无夜城入住,曲池坊才成了第一百一十个坊。
说来也挺可笑,四十多年前的无夜城能入住曲池坊,靠的是德宗皇帝赏赐,因为他们救驾有功。可后来又不知怎地,无夜城成了阉党走狗,曲池坊内这座本该是荣耀的宅子,反倒像是更刺眼的讽刺。
无夜城的宅子占地虽大,但远不及北边贵族府邸的宏大规模和豪华之气,若非多年来无夜城经商有道,颇有财力,偌大的宅子只怕早已荒废了。纵然如此,无夜城周边依旧居民甚少,尤为冷清。
萧错和孤焰到的时候,宾客几乎都已到齐了,身为城主的龙腾汐亲自在门口相迎。素日爱穿白衣的他也这大喜之日特意换了一袭月白长衫,神采奕奕,倒真像酒馆里那人说的,龙章凤姿。
进到院里,从衣着便可以认出刚好背对门口而站的无夜城三公子龙跃浪,因为值此天气转暖之际,只有他一人还裹着厚厚的氅衣。瘦削的身躯和苍白的脸,使得他不似龙腾汐那般英姿焕发,但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之态,面上的笑容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孤焰和龙跃浪说着话,萧错则是找到了另一边的容痴月和路舤。路舤便是常与萧错厮混在一起的纨绔公子之一,他虽是当朝宰相路随之子,但因其姐下嫁白虎帮少帮主,他又一心只爱喝酒和练武,所以行事作风更像江湖中人,此次他便是随姐姐和姐夫以江湖中人的身份参加婚礼。
路舤道:“江湖七大帮派,除了青龙庄和三元帮,其余的都来了。”
萧错自然也看到了,京城的金刀白马盟盟主金应龙、黄麟宗宗主孙骥之,咸阳的白虎帮少帮主周莲生和其夫人路扬灵,润州的长河帮帮主赵万里。抛开江湖七大帮派,其他帮派的人也不少,譬如来自于京城南边小镇韦曲镇的朱雀宫,朱雀宫宫主袁珣是龙追忆的结义大哥,此刻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帮忙招待客人。
见萧错不说话,路舤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方才在酒馆里那两人说的话。”看到这情景,再想想那些话,萧错也觉得甚是有趣。被整个江湖唾骂的无夜城,如今办了场婚礼,倒是大半个江湖的人都来祝贺了,虽然没几人是真心实意的。相反地,所谓无夜城拼死效命的王守澄和其部下,倒都不见半个踪影。
路舤自是没明白萧错的意思,也没多问,只是接着道:“你们猜青龙庄的人会来吗?想当初江湖上可就数青龙庄和无夜城关系最好了。”
容痴月道:“自然是不会来的,自从去年青龙庄的郑大姑娘杀死了龙城主的未婚妻,他们两家可是断绝了关系的,怎么可能会来?”
话刚说完,却见一个丰姿冶丽的女子从大门口走了进来,路舤笑道:“郑玉衡来了,容大哥这次可猜错了。”
容痴月摇头苦笑道:“我高估了这位郑姑娘的尊严,也低估了无夜城的胸怀。”
看着龙腾汐冷脸轰走郑玉衡,郑玉衡却一个劲地示弱求情,路舤笑道:“是高估了,但没低估。”
萧错道:“也算低估吧,要我是无夜城的人,可不会给她面子,当着人把她轰出去都是轻的,拔剑报仇才是我会做的事。”
路舤道:“毕竟是大喜的日子,总不能扰了氛围吧?听说青龙庄庄主多年前救过龙老城主,为报此恩,无夜城才会饶郑玉衡性命,这样说来,无夜城做事,倒也不失情义。”
是么?萧错在心里质疑着。看着院中忙忙碌碌的人,一张张或真心或假意寒暄的笑脸,他突然觉得,参加婚礼真是件让人长见识的事。
无夜城是江湖帮派,婚礼也不像王公贵族那般复杂,许多繁文缛节都被省去了。宾客坐满的时候,新郎和新娘也已出来拜客。
新郎叫韩阙,江湖上确实没人听过他的名字,不过他相貌堂堂,看上去器宇不凡,倒不似别人口中那般不堪。
新娘龙追忆自然也不是丑八怪,非但不丑,还比天底下大半女子都要美,嘲笑她的人大抵都是用她姐姐花恋雪来进行比较吧,毕竟花恋雪的美貌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有此倾国之姿衬托,龙追忆确实逊色了不少。
萧错三人坐的地方离新郎新娘不远,所以路舤只能压低了声音道:“看上去很般配啊,之前听外间传言,我还以为龙二姑娘真瞎了呢。”
萧错笑道:“传言你也信?按他们的某些传言,那还是新郎瞎了呢。”
新郎新娘正一起给长辈敬酒,忽听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且慢!”
众人寻声望去,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韩阙,一步一步慢慢走来。
路舤道:“这不是三元帮的甘棠甘大姑娘吗?我还以为三元帮不来了哩。”萧错用手肘戳了他一下让他闭嘴,在场的人谁都看得出来这姑娘的阵势不是来道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