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温和而平淡的语气,却像一盆冰水猛地泼下来萧错从头凉到脚。若不是陛下这一席话,他都要差点忘了这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李昂笑着从一旁的书桌上拿出一幅字,道:“这幅《快雪时晴帖》虽然很是出彩,但也是临摹的,并非王羲之真迹,如今你既然替朕鉴别了真伪,那便赐给你吧。”
萧错恭敬地伸手接过字帖,道:“多谢陛下。”
“我都说了,只有我二人的时候,不必如此客气,就当我是朋友。”
朋友……
臣子和君主,永远不可能是朋友,这一点,萧错一直都很明白。
——
从宫里出来,萧错并未直接去无夜城,而是匆匆回了平川王府。
兰姬见到他忙迎上去,道:“公子回来了,今日宫里的情形如何?”
“还能如何?引用王守澄那位同宗王大诗人的话来说就是,大国礼乐备,万邦朝元正,东方色未动,冠剑门已盈,帝居在蓬莱,肃肃……”
“公子还有心情说笑,那就说明宫里没什么大的动静了?”
“卢肖客可是韦元素最得力的部下,除夕之夜惨死在自己府里,这当然是震惊京城的大事,宫里自然也都传开了,不过尚无定论。我倒是想问问你外面怎么样了?京兆府去查了吗?”
“何止京兆府?万年县、金吾卫、御史台都去了,连刑部和大理寺也派人去了,好不热闹。不过这事挺有趣的,卢肖客府上的下人说,昨夜他非要抓舞姬来玩投壶的游戏,还扬言哪个小太监能投中舞姬的心脏就赏钱一千,三个一点武功不会的太监手劲还挺大,没拉弓直接扔箭也害了三条人命。据说现场不太好看,把那些前去办案的官差都吓到了,听京兆府杨柔嘉的意思,卢肖客在府中虐杀舞姬,纯属自己找死,无论是南衙还是北司,都不想管这破案子,想当江湖人士行侠仗义的案子给结了。”
萧错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当了一回行侠仗义的大英雄?”
兰姬愣愣地看着萧错,道:“你的意思是……是你做的?”
“对啊,我和龙追忆联手杀的,不过没救到那些舞姬,可惜了三条人命。”
“我早猜到肯定是王守澄派人做的,可没想到,竟是你亲自下的手。”
“王守澄要断了我的退路我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这事也是迟早的。不过就算京兆府不想管,但有韦元素压着,只怕他们也不得不管吧?”
“公子这次猜错了,韦元素非但没施压查真凶,反而忙着撇清自己呢。今儿这事更有意思的是,就在办这案子的时候,五十多个百姓跑来跪倒在卢肖客府前,痛告他滥杀无辜,说是年前他还强抢民女,杀害无辜百姓。前有南衙北司正在办案的人,后有悲愤控诉的百姓,这罪状可赖不掉啊。咱们韦公公这年过得真是有意思,王守澄还不知道在哪偷笑呢。”
萧错笑道:“我怎么觉着什么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的人都不是去办案的,而是去看热闹的?或者说,就是去幸灾乐祸的?”
“可不是嘛,这大过年的当官的都在休假呢,官大的进宫面圣去了,官小的可不就上赶着去凑热闹嘛,他们不少人平日里就跟阉党有矛盾,这大好机会哪能错过?”
“那你觉得接下来的局势会怎样?”
兰姬声音有些低沉,缓缓道:“韦元素手下的六大高手已折损四个,五个义子也只剩三个,年前左神策军里还被王守澄强行安插进几个心腹,而在江湖势力方面,韦元素虽然收了倒戈的青龙庄,以及山南六大帮派那种小角色,可他与王守澄的实力明显拉开了一大截,更何况他在圣驾面前也被王守澄算计,栽了几次跟头。再这样下去,他迟早没能力对抗王守澄,到时候王守澄一方独大,真正地权倾朝野无人能挡,只怕我们,也再没机会了。”
“所以,我只能劝陛下走一步险棋。”
“什么险棋?”
萧错道:“放狗咬狗呗。当年陈弘志和王守澄联手杀害了宪宗皇帝,这二人又与韦元素共同拥立穆宗皇帝,这么多年了他三人一直互不相让,时而合作,时而争个你死我活。
“先前两个神策军中尉、一个枢密使还算勉强平衡,如今让陈弘志到王守澄手下听他的,不知道这位陈公公有多憋屈。他是很想要神策军的兵权,可绝不愿意屈居王守澄之下。
“而王守澄手下的判官鱼弘志,一直都以为中护军之位是自己的囊中物,可如今突然没了,他能罢休?同样都叫弘志,凭什么姓陈的一来,姓鱼的就得乖乖让路?右神策军里这场好戏,只怕会很呢!”
兰姬道:“这招是高,不过也险呐。公子既然能进谏陛下,那就说明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是吗?”
萧错苦笑着摇摇头,道:“再多的算计,也都会有变数,除了见招拆招,我也没什么万全之策。让我们的人盯紧陈弘志和他手下的几个人物,一旦有机会,一定要离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