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好天气终于在正月十三这一天结束了,自清晨开始,淅淅沥沥的小雨就一直不停,空中满是潮湿的寒意。
天鼎城城东街道上行人不多,一对行色匆匆的少年男女分外惹眼,少女一身蓝色布裙,面覆白纱,撑伞少年容貌极其精致,那头不扎不束的金发即使在这陈暗天色里也十分耀眼。
两个人在一栋宅邸前停步,那宅子的大门宽敞气派,门前两座汉白玉石狮也端肃威严,只是悬于檐上的两只白灯笼在轻风细雨中晃晃悠悠的,无端添了几分萧瑟。
“就是这里。”羽安抬头看了眼那匾额上龙凤凤舞的“禾府”二字,回头道。
温淮上前敲了敲门,他敲了好久才听到门内有响动,开门的是个面色枯黄的老人,他扫了两人一眼,声音枯哑颤抖:“两位小友找谁?”
温淮笑道:“我们是你们,嗯,小姐在学宫的朋友,她拖我们给贵府夫人传信。”
老人有些犹豫,直到羽安把学宫特质的银徽章拿出来他才开门。
府邸只三进,并不算大,几人途经的院落可以看出有过惊心修缮和布局的痕迹,但不知是否是有段时间无人清扫修整了,院中花木疯长,甚至有丛丛荒草。
老人将他们带到最后一进的院落,弓着背道:“夫人就在里面,两位自行进去吧。”
两人走进院子,羽安一眼看到靠坐在廊上的妇人,她微微皱起眉来。
那妇人样貌跟禾雅有六分相像,无疑就是禾雅的母亲。她以一个有些慵懒的姿势靠坐着,身上的秋香色绸缎衣裙已经有被雨水打湿的迹象。她目光呆呆的,似乎在看那一束已然枯萎的秋海棠,又似乎什么都没看。羽安和温淮两个大活人走进院子,这位夫人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
“您就是禾夫人吧?”温淮扬起灿烂笑脸,上前拱了拱手道:“小子温淮,我旁边这位姑娘是羽安,我们是令千金的朋友,禾雅师姐她在学宫闭关修…”温淮顿了顿,那美的淡泊又单薄的妇人没有任何反应,他没有再说下去。
温淮小声对羽安道:“这位夫人难道看不见也听不见,还是…“
正屋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一个身材健壮的老妪走出来,看到廊上半淋着雨的妇人赶紧过去扶她,急道:“我的夫人呦,您怎么又坐在这儿了?外面下着雨呢,您这样会着凉的。”妇人也不挣扎,任由老妪扶着她往屋里走。临进门前她往后看了一眼,老妪顺着她的视线,这才发现杵在院子里的羽安和温淮,忙张罗着往屋里请。
“两位,两位修灵师大人,小姐有说具体多久才能回来吗?”
“这个,应该很快的,最多不出十天。”
老妪十分恭敬的给两人倒上茶水,听两人说了来意后却露出点担忧神色。
羽安道:“夫人是怎么了?”
老妪看了眼神呆滞坐在主位上的禾夫人,重重叹了口气:
“禾家以前也是天鼎城排的上号的富裕人家,但天有不测风云……”
“父亲在南方黑市上发现了大量珍稀药草,卖家大概不识货,出售价格很低,父亲觉得那是个极佳的机会,他从铺子里抽调了所有现银,亲自带着商队去南方采买。但他没有回来,母亲派了好几拨人出去打探消息,才知他们在外地遭到匪寇袭击,整个商队无一人生还。”
少女轻而细的声音回荡在幽深黑暗的牢房里,淡淡悲凉感染了听者。一身素雅蓝袍的暮长凌隔着铁栏杆轻轻拍了拍禾雅的肩膀,路晓源一直握着她的手,于志靠在栏杆上,安静聆听。
他们和羽安温淮兵分两路,一路去禾雅家里报平安,一路来牢中探望禾雅。因为对禾雅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不了解,他们一致决定想要帮禾雅,就得先将具体情况弄清楚。
“噩耗传来后,我们还来不及筹备丧礼,外面的掌柜们便争相趁火打劫,他们把铺子据为己有,却把父亲当初预支银子的一大笔欠款算到我们头上。府里的下人们更是树倒猢狲散,一个个暗中卷了金银细软跟母亲请辞。外忧内患当前,母亲经不住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虽然我会一些医术,家中也还有药材,但母亲的病还是耗光了家里最后一点余财。好不容易等到母亲的身体痊愈,我以为日子终于有些盼头,她整个人却变得精神恍惚,她疯了。”
禾雅紧咬住嘴唇才没有再哭出来,家破人亡的时候她才十二岁,十二岁以前的生活平静美好,府里那些老少仆从无不兢兢业业,府外那些叔伯掌柜无不和善慈祥,但当变故陡生,就像琉璃破碎,现实立刻露出了狰狞丑恶的利爪。她不得不以以十二岁稚龄担起重担,企图收拾起这个残破的家。
阴暗牢房回荡着女子细细的哭声,牢外阴雨绵绵,无限愁思无限愁。
禾府仅剩的仆妇更是愁断了肠,絮絮和两位难得的小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