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承琰下山以后直奔本家他自己的晚枫院,无视围上来嘘寒问暖的婢女们,一头扎进了书房。
他有些急促的在里间排排书架前翻找,许多珍贵的孤本残卷都被他看也不看的扔到角落,书房里不同寻常的动静很快引得附近婢女们注意,她们不敢接近,只好叫来了绿袅。
绿袅是可以自由出入风承琰书房的,但她只恭敬的站在门口,一双好看的秀眉轻轻蹙起,语气轻柔:
“少主,快到午膳时辰了,您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品,奴婢吩咐小厨房准备。”
里面的声音听起来沉而冷:
“午膳不吃了,吩咐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靠近书房半步。”
“也包括奴婢吗?”
里面人似乎沉默了一下,语气微微一缓:“不包括你,但晚膳之前你还是不要过来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奴婢告退。”绿袅转身走下台阶,她听着紧闭的雕花门里隐隐传出的翻倒声,微微垂眸。
少主很久没有这般怒气外泻了,有多久?是自他跟承玦少爷打架再也不输后?还是看到其他孩子依偎父母怀中时,再也不咬牙或者流泪后?
风承琰无心理会屋外人这一刻百转的心思,他翻遍了书房,最终在书架角落里捧出一本残破古书。
吹落陈年累月积蓄的厚厚灰尘,风承琰开始小心翻阅那些发黄发脆的书页,这是一本记载古时神怪奇物的闲书,著书者不详,成书年份不详,里面的内容虚实更是无法考证,他幼时从藏书楼拿回这书,纯粹想用来打发睡前无聊。
风承琰翻书的手蓦然一停,修长手指慢慢滑过一行字:
“古有灵物,尽得造化福缘。人亦有生而神异者,上古有女,眸若丹砂,肤似凝脂,身如暖玉,腹似文火微焚。及孕,得嗣皆聪亮明允,比之父辈,如青取之于蓝而大胜于蓝。如此奇物,谓之‘火女’。”
书房一瞬安静至极,苍白日光大片大片透过窗纸,照着低头沉默的少年,照不见那眸间翻涌不休的暗流。
“火女”一说鲜有人知,便是知道的也大多以为无稽怪谈,他以前也不信会有女子能绝对的孕育出优秀于父辈的子嗣。
可他现在信了。
那些被深深掩埋的往事忽然就被飓风吹开了半幅面纱,他站在那大风中,看到了面纱后血肉模糊,白骨狰狞的脸。
那个故事的开端是突然现世的宝物。老家主得知路神机带着地灵髓出没南方,他召回长子,派长子带队前去寻找。但许是对方太过强大,或者消息走露引发强者追逐,长子在那一站中深受重创,几乎无法挽回。老家主的三个儿子,第二子资质平平,第三子先天残疾,优秀的长子又即将陨落,他不得不把少主之位给第二子,打算倾全力为第二子铺路。
但此时转机突至,他寻到了传说中的火女。
于是他将火女带到长子院子里,希望她能生下一个继承长子全部天赋的孩子。
风承琰不知父母的结合是自愿还是被迫,这样想的时候他觉得心中一阵难言的绞痛与恶心,父亲和母亲都是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将他们丢到一个院子里,就像将两只配种的牲畜扔进畜栏。
也可以想见他出生后,他们一家三口的结局。他会成为二叔的眼中钉肉中刺,父亲可能因为精神失常而被家族抛弃自生自灭。最可怕的是,母亲一定会沦为风氏子弟共有的生育工具!
他总是怨恨老天让自己一出生就成为孤儿,但如今看来,双亲早亡竟然是幸运的。如果他们还活着,他们还活着,三个人如今的境遇该有多么不堪?
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遭遇的痛苦无法抹平,所痛恨的仇人也无法手刃,所珍视的回忆将随着肉体一同腐朽成尘。爱着他们的人,只能将思念寄予清风,将寂寥深深埋葬。
不知何时又起了风,晨时他觉得风中满是馥郁花香,如今这风,却恍惚让他想起幼时隆冬大雪,他在一片冻湖边被人一把推下,冰水没顶,一瞬间心脏都似被寒冷刺穿。
风承琰缓缓打了个寒颤,他之间拂过那书页,指下古卷,寸寸成灰。
过了许久,久到绿袅轻轻的脚步声和话语声在门外响起:
“少主,到晚膳时辰了?您是去厅里吃,还是让奴婢送过来?”
风承琰起身,由于坐的时间太久他起身时有微微踉跄,但少年立刻站直了,他背脊端然笔挺,如一株风催不得的白杨。
“绿袅,你去通知家主和大长老。我要闭关半年,半年内不见任何外客,出关后即刻启程,南下游历。”
绿袅惊讶道:“半年?您不是刚刚出关吗?且,家主昨日还说设宴为承玦少爷庆生,要您赴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