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安回道:“禾雅昨晚没回来,我昨天回来以后太累了,一觉便睡到天亮,没时间去万药阁。”她补充一句:“反正是皮肉伤,去不去万药阁都一样。”
风承琰没再接话,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时辰已经不早,风承琰背起羽安,羽安撑开素面的油纸伞,两人一同走入雨幕。
细雨如丝如缕,缠缠绵绵的围绕伞面打旋。纸扇上绘的是春燕衔泥,一大一小两只燕子在翠绿的柳枝间追逐飞舞,山间小路如此的静,被雨水洗过的草木干净而清亮,两个人不紧不慢的从小路上走过,遇见积水处风承琰会飞身掠起,那雨中飞旋的身姿,也像一对比翼的燕。
“风承琰,你今天似乎不高兴,遇到什么事了吗?”羽安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风承琰脚步微微一滞,一滞又稳,他的声音也很稳,低低道:“羽安,你是怎样看我的?”
羽安愣了一下,她切实的感受到风承琰说这话时的语气,那语气里,带着点藏得极深的悲意。
她抿了抿唇,缓缓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不太容易看明白的人,传言风氏少主天赋卓绝,尊贵无匹,但你实际上一点都不像一个贵族子弟。大多时候你待人看似温和实则戒备,深交之后又十分坦诚体贴。我讨厌贵族,像目中无人的林月璃和阴阳怪气的诸葛漩,但我不讨厌你,你和他们不一样。”
又沉默了一会儿,气氛有些沉重,羽安很想看看风承琰的表情,却不敢乱动。正有些不安,风承琰道:“你说不讨厌我我还是很高兴的,你说的对,我和那些贵族子弟不一样,他们是真的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在家族却像一株被人遗弃的杂草,长得艰难。我并非不想鲜衣怒马,只是不能,我得学着迎合,学着隐忍,学着戒备,学着强大…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没有祝福和欢喜,有的只是阴谋算计,只是绝望。”
这是风承琰第一次说起自己的从前,这一瞬间,羽安惊觉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风承琰,她看到的只是男子光鲜亮丽的一面,他强大稳重,似乎没什么事能将他打垮。然而在他还不强大的时候,他又经历过怎样的苦难呢?羽安一直在有意识的收集有关风氏的消息,她知道少主风承琰是现任家主的侄子,他出生便父母双亡,因天赋强大一方面受到外界和长老们的支持,一方面受到家主的嫉恨排挤。他是风氏内部倾轧的核心,是风家最尊贵也最孤独无助的孩子。
羽安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下了什么决心,环住风承琰的双手微微紧了紧,下巴点了点他的颈窝,又凑近他的耳朵,轻声道:“我觉得,你在那些讨厌的贵族里,何止是一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简直是一朵长在山顶的墨兰,又奇特,又厉害,还很好看。而且既然是长在山顶上,就是天生天养,吸收了日月精华的,等闲娇弱的兰花只能嫉妒,你却遗世独立,留给世人一个高贵漠然的背影。”
风承琰一愣,他半回头看向羽安,似乎不能相信刚才那一番话是出自背上女子的口中。比起初见,羽安身上的冷淡气质已经中和了不少,但她说话还是精短严肃,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耳边有女子轻轻柔柔的呼吸,那呼吸吹在他耳廓上,酥麻的感觉蔓延全身。女子的话也如一股温水,曼过心底,轻易便抚平了那些因为乍见父亲遗物而产生的茫然和疼痛。
风承琰就低低的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畅快,羽安被他吓到了,拍着他的背急声的问:“怎么了,你笑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她一急手上便没握稳,纸伞掉在了地上。风承琰脚步顿住,风灵力立刻笼罩了两人全身,那些雨丝在离他们身周寸许的时候便迸开,远远看去,像是一层透明的罩子,十分神奇。
“坐稳,走了!”风承琰和那年除夕一样,说了这四个字便脚尖一点飞身而起,即轻且稳的点着过草叶树梢,一路飞掠如风。天色青灰,山间风景本来有些朦胧清寂,那纠缠的裙角和袍脚却如划过天际的对翅,硬生生在雨天里挑出了一丝明媚。
相依的身影消失在山间,草木寂寂,金莲峰山腰上又恢复了安静。半晌,一株茂密的灌木后拐出两个人来,为首的女子淡粉长裙,手上挽着绯色轻纱,绾的复杂精美的发上插着一对上好的羊脂玉簪,鬓如云容似雪,美人如玉,我见犹怜。
纤纤玉指捻起那纸伞,林月璃的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目光那么沉,像是地底深幽的洞窟,眼眶又很红,红的像是窟底群蛇咬嗜而出的血。
她身后的圆脸婢女有些愤愤:“小姐今日四更便起来装扮,到风少主的住处却扑了空,奴婢还道风家少主有什么急事要一大早去办,原来竟是和那贱人纠缠。风少主也真是不识好歹,就为那种女人丢下您…”
林月璃倏地回过头,深黑的眸子里燃着一把阴阴的火,烧的那婢女一抖,不敢再说话了。林月璃低低道:“你觉得,他爱上她了吗?你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