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雅脸上的泪早抹了干净,苍白的嘴唇死死抿着,脚步急促,但走到正厅门前的时候她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羽安转头看她。禾雅白着一张脸,声音颤抖道:“羽安,暮师兄,你们感觉到了吗?生命力的流逝,死亡的逼近。”
羽安和暮长凌一愣,还没有答话,院外便有一个声音道:“我也感觉到了,修灵师能沟通天地灵气,有时候对于死亡也会有一种奇特的预感。”几个人都回头看去,见院门处走来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他撑着素色纸伞,金发齐腰,走到廊下时将伞抬起,那琥珀色的眸子里,带了点不明的沉寂的情绪。
“温淮?你怎么在这里?”羽安惊诧。
“我要在城中办些事情,便提前和阁主打了招呼没去考核,方才看到离火从大街上飞过去,便知可能是出了事情。”温淮收了伞,不知是不是背光的原因,羽安觉得他的眉眼似乎比平时要暗一些。
禾雅还是伸手掀开了帘子,夏日的门帘轻薄如纱,她挑开帘子,四个人一眼看到里间榻上躺着的妇人。
羽安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禾夫人时她的样子,禾夫人与禾雅的容颜十分相似,圆润的鹅蛋脸,弯眉如月,一双眸子似含着秋水,温柔明媚。那也是雨天,华衣的妇人靠着廊柱呆望着院中的秋海棠,那眼神那么痴那么远,一汪秋水里倒映的反反复复都是一个已然逝去的影子。时隔三年,禾夫人的容色并没有多少变化,但那双眼睛,已然不再呆怔如少女,而是清明起来,沧桑慈和一如她这个年纪的妇人。她的脸色并不枯槁,甚至还有点红润,但羽安清楚的感觉到,这只是暂时的回光返照,死亡已然跟在了她的身后。
禾雅一声“母亲”半哽在喉咙里,怔怔站在原地。禾夫人温婉一笑,向她招招手,唤了一声:“雅儿,你来了。”
禾雅眼泪骤然决堤,她扑到榻前,抓着禾夫人的衣角泣不成声。
“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禾夫人轻轻抚着她的头顶,语气温柔:“母亲是个怯弱的人,未出嫁时便躲在父兄身后,出嫁后又全以夫君为天,从没有想过要独立承担什么。你父亲一走,禾家大厦将倾,我受不住那重量,便把自己变成疯子傻子,自私的把你一个孩子推出去,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我一直是个这么怯弱的人啊…”
禾雅心中酸涩难当,这些年她独自应对一切,忍受着忘恩负义者的背叛与冷漠,忍受着落井下石者的奚落与欺辱,人后努力的算计每一枚铜钱,人前却还要强颜欢笑。她怎么不恨?恨上天残忍,夺去父亲生命,恨母亲自私,兀自沉浸在自己的迷梦里,留她一人面对现实。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是他们的女儿,父母身陷苦痛,她即便恨着,又怎能不去承担,不去保护?
禾夫人续道:“好在你和我是不一样的,往后的日子也无需我们担心,你自己一个人也能活的很好,很好。”她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但是孩子,一个人很苦,这世间最苦既是孤独。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一个人,觉得茫茫人海都是过客,只有这个人走进了你的心底,那就是你的缘分,要紧紧的抓住。但求良缘,不惧千难万险。”
禾雅下意识回头看向暮长凌,暮长凌站在门口,目光在和禾雅接触的一瞬间便转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握,却又松开了。
就像之前许多次一样,她不顾心中羞涩,大着胆子去接近他,那么明显的示好,他却仿若不知,仍然那般守礼,那般疏远。
禾雅只觉得心痛若刀绞,是不是非要跨越千难万险,她的良缘才能求到?
禾夫人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唇边溢出一声叹息。
屋中寂静了一息,外面忽然起了风,窗子半开,一阵细雨被风吹着卷进了卧房,带着丝丝凉意。温淮走到床边,正要将窗子关上,却见窗前有一株半开的秋海棠,花叶鲜绿,花苞颤颤立在风雨里,似乎随时都要折断。
温淮将那花连盆托在手里,关上窗子,转身放到窗前的桌子上。禾夫人的回光返照的状态已经维持不住了,她的脸色迅速枯败下去,像是一朵盛极的花,败落在秋风的湿冷中。禾雅呜咽起来,声音就像即将被抛弃的小兽。
禾夫人却不再看她,而是看向桌上的秋海棠,眼神恍惚而缥缈,轻声呢喃:“等到秋海棠在春日盛放,等到岳江回流入昆仑,等到世间事了,凡尘再无牵挂,你我能否相聚?”
温淮一愣,没有想到这句三年前随口一说的话禾夫人竟记到了现在,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轻的好似吟唱,屋外的雨声沙沙,屋中有压抑而悲戚的哭声,女人轻柔的呢喃那般悠缓,就像一句咒语,一句预言。
然而秋海棠不会在春日盛放,岳江不能回流入昆仑,便是凡尘事了,离散的人又怎么能相聚呢?
长身玉立于小玄窗前的俊美男子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