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走到她对面坐下,自行倒了一杯茶,微微笑道:“以前你都是在家里闹,出了什么事有老爷子给你兜着,弄死个把庶弟庶妹都不算什么,但这是天鼎学宫,你还敢闹腾,就不怕被中原家族两边厌弃吗?”
林月璃的语气有些冷:“林影,你越来越没规矩了,谁教你这么跟嫡姐说话的?你不过一个舞姬之女,若不是我护着你,你早被那些夫人姐妹们生吞活剥了。如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要忘恩负义,对嫡姐不敬了吗?”
林影咯咯笑出声来,那笑声清脆,却无端透着一股尖锐,她笑着道:“是,我的好姐姐,影儿能活到今天全仰仗您的保护,所以活该一辈子给您做牛做马。影儿已经找到了西境最恶行昭著的杀手三人组,馥香的灵力气息影儿也能分毫不差的模仿,万事具备,只待东风一起,姐姐的眼中钉肉中刺就要消失在这世上啦。”她说着,起身大步走向门口。
林月璃一双秋水眸微微眯起,看着林影高挑流利的背影,忽然道:“四妹,联系上杀手三人后你立刻离开天鼎城,走的越远越好,也先不要回家族,等此间事了,姐姐自会派人去接你。”
林影的身子一顿,半晌道:“如二姐所愿,此间事了,林影自会消失的干干净净,绝不会给四姐留下任何后患。”她半回头,侧脸弧度英气里带着微微的冷:
“二姐,后会有期。”
夜色深沉,禾府灵堂屋檐上的白灯笼在风雨中打着颤,如豆的一点烛火忽明忽灭,伴着那被雨水打湿怏怏垂着的白幡,更显得这处屋子凄切荒凉,如罩了一层看不见的灰霾。
暮长凌走进灵堂的时候,禾雅正跪坐在散乱铺着干草的地板上,宽大的麻衣将她纤细的身形完全罩住,尖帽子遮了一半的脸。灵堂的空间很大,柱子上横梁上挂满了白绸,女子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惨白的绸子间,像一只瑟瑟的猫。
暮长凌的脚步就那么顿住,神色隐在黑暗里,晦暗难明。
端正跪坐在灵前的禾雅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见到是他便温声道:“是暮师兄啊,门外风急雨大,师兄快进来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是过度哭泣的后遗症。
“暮师兄深夜来此,是有什么事吗?”禾雅将只剩一点火焰的火盆拖到两人中间,火光照亮了她的容颜,苍白的,却又很是恬淡。
暮长凌斟酌片刻才道:“没什么事,只是睡不着出来转转。”
禾雅轻声道:“多亏你们帮我安排这一应的丧葬事宜,若只有我一个人,禾府早就乱成一团了。暮师兄,谢谢你。”
暮长凌叹气:“大家都是这么好的朋友,帮忙是分内的事,还说谢做什么?”
屋外雨声淅沥,屋内火苗噼啪,两个人隔着火盆相对而坐,气氛安静而尴尬。沉默了好久,暮长凌才道:“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禾雅往火盆里扔纸钱的手一顿,半晌才道:“母亲故去,我成了无亲无故的孤儿,心中茫然孤独,不知何去何从。”
暮长凌默然,他本是不忍她独自伤怀,前来安慰。可是听到她这样说他却不能应答,他要如何应答呢?给她苍白空洞的言语安慰?还是大包大揽的说以后我来照顾你?
都不能,前者他自己都觉得虚伪,后者,他还是没有许诺一生的勇气。
禾雅看着他的神色,半晌,垂眸一笑道:“但我同时也有解脱之感,这样说也许不孝,但我确实觉得孑然一身的境况,反倒是自由。这几日停灵,前来吊唁母亲的人络绎不绝。不光是多年不见的亲友,还有许多被我救治过的百姓。暮师兄…”她抬起头,苍白的脸颊上绽出一抹恬淡又温柔的笑:“你有没有感受过一种责任感?就是你降生于世,是带着使命而来,你又能力有责任拯救更多苦难中的人?”她笑道:“说起来有些可笑,但我确实有过,在我行医的时候。”
暮长凌一向聪慧,禾雅的话说的这样含糊,他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有些惊诧。
禾雅道:“我在医馆的时候遇见过一个小男孩儿,他大热天里顶着烈日来医馆排队。我坐堂的时候求医的人总是很多,且绝大多数都是富贵高位者。为了不耽搁大人物治病,管事便悄悄将那穷苦的孩子从队伍里拎走,我半个月才坐堂一次,一个月后,那孩子才被我撞见。他跪在我面前说他母亲病的很重,别的大夫都说治不好了,求我去看看。我不顾管事反对,撂下一位只有一点小外伤的富贾,跟着他去了家里…”
禾雅顿了顿,似乎觉得冷,她拢了拢身上的孝服才续道:“她母亲寡居,为了养家去干男人才干的力气活,搬石头的时候砸伤了脚,因为天气炎热,没有好好处理的伤口脓肿腐烂,脓水流的满床都是,烂肉里都生了蛆虫……”
“这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