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来到这里已经十几个小时,但是沐清雨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要拯救华兰火腿厂,会遭遇多么大的阻力,又将打破怎样的改革瓶颈。√
告别了小方,沐清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回复了几封同事发来的邮件后,小方刚刚说过的那番话又像一个阴影般在脑海里盘旋不去。她索性将电脑关掉,支着脑门,开始细细的剖析梳理,希望在和包达直接交流之前,自己先理出一个头绪。
昨天自己太累了,所以完全没有及时注意到,华兰火腿厂作为一个几乎破产的废厂,却还每天供应着舒适的暖气和热水,电力和网络也一直十分充足。但事实上仍然驻守厂区的员工,却只有寥寥数人。
这样庞大的固定开销所带来的巨大浪费,最终都要向上层层反馈,由华茂财团进行支付。在过去,虽然华兰火腿厂业绩不错,但在厂区建设的支出面前,也仅仅只是达到能够自负盈亏的程度。更加糟糕的是,这样的账单会给华茂的管理层一种错觉,那就是这家传统工艺的小食品厂,并没有强力的盈利能力。
因此,之后伴随华茂财团整体的制度改革,也就“春风不度玉门关”,没有降临到华兰火腿厂身上。华兰也就慢慢在同业竞争中,不再能够保有祖传口味所带来的绝对优势,随着业绩一年年的下滑,终于逐渐遭到了淘汰。
而这次华茂方面痛下决心准备放弃华兰火腿厂破产处理,也是因为已经三个月没有开张的这家工厂,终于虚耗掉了最后的一点积蓄,转而开始向总部寄出高额的账单了吧。
之后和包达在厂长办公室的谈话,更加证实了沐清雨的猜想。
从他的父亲包铁山那一代开始,华兰火腿厂的员工就几乎全部从亲朋好友的老相识中雇佣。用他父亲和他爷爷的话来说,这样知根知底的亲戚,才懂得珍惜老包家火腿的精髓传承。
“然而,随着火腿厂的规模不断扩张,很多原本并不懂火腿制法,甚至根本不懂烹饪的乡亲,仅仅凭借老员工的介绍,就来到火腿厂应聘上班。”包达从面前的大玻璃杯里喝了一口浓茶,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人其实连健康证都没有,根本不能安排到车间,但也抹不开面子,只能尽量安插闲职。”
“这些人的工资都是哪里来的呢?”沐清雨问。
“当年厂子业绩好,还是开的出工资的。”包达点头。“而且雇佣熟人的好处,是工资确实好商量,火腿厂人数最多的时候,光门卫就有十五人。但是这一支保安队,领的只有十个人的工资,他们也没什么怨言的。”
“三分之二的工资……可以养活一家人吗?”沐清雨心中的疑惑更加膨胀。“还是说,他们自己生财有道呢?”
“就是在做外快啊。”包达摇了摇头。“就连车间女工都忙里偷闲绣十字绣去卖,男人嘛就兼职力工之类的。当年西郊城建的时候,很多人轮休都去那里值班帮忙,厂子也没法禁止的。”
“包厂长。”沐清雨合上笔记本,严肃的说。“您也接受过大学教育,懂得企业管理,应该知道这样任人唯亲是不行的吧?厂子要复活,首先要做的就是压缩硬件开销和裁员,真的刻不容缓了。”
“我知道啊……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话,就不需要小沐你过来了……”包达烦恼的把头埋在两手之间,短粗的手指用力揉搓着油光锃亮的额头。“但是爷爷过世,我父亲又高血压生不得气,虽然把厂子交到我手里,但员工们很多都是跟着老一辈打拼过来的。现在厂子这么不景气,他们也没有走掉,就这样开除了他们,我们老包家在乡亲们嘴里成了什么人呢。”
沐清雨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却依旧没有放弃:“虽然他们没有走掉,但也并没有在工作啊,至少不可以带薪休假,不然财务漏洞会越撕越大的……”
“这个绝对不行,断了工资就是断了大家伙的活路。而且乡亲们都表示可以欠着,只等有了订单厂子就可以活过来,我作为厂长又怎么能辜负大家的希望呢。”包达这次态度很坚决的拒绝了沐清雨的建议。
沐清雨没有再说话,皱着眉头翻看着包达递过来的报表。这些报表大多出自小方之手,与其说是报表不如说是账本,款项的列式都比较粗糙,粗略看来除了整体盈亏,其余的内容全部都是一团糟,要回去录入电脑重新排列才行。
看来这位新上任的总经理秘书之所以连记账都做不好,想来也是简单粗暴的女承母业,并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结果。
见沐清雨陷入沉吟,包达又赶忙打破僵局。“沐秘书多看看我们厂子的账本,还有产品有没有什么问题,总之能拉来订单救活厂子是最好,拉不来的话尽力就好了,我和大家都不会怪罪小沐秘书的。”他长叹一口气,将玻璃杯的盖子拧上,结束了这次谈话。
“总之,华兰火腿厂的员工们就是厂子的灵魂,救活了厂子却丢下了大家,华兰也只是个空壳,那样的结果,我想无论是退休的我父亲和在天上的我爷爷,都不想看到吧……”
“哈哈哈哈哈哈,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沈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