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遵循您清贫克俭的家训,刘福和刘祁一直十分为难。按您教育的方式生活,也是他们现在发展最大的掣肘。这件事,您知道吗?”包达说完,整间屋子的气氛仿佛都要凝滞住一般。
沐清雨微微的一愣,但瞬间明白过来。这段时间,包达一直在不断的和刘福刘祁两人接触,他虽然年轻,到底也是华兰的现任厂长,不会对二人的内心想法一无所知。也正是因为,刘福刘祁不断表现出的与华兰合作的向往,才让包达对这个原本不抱很大希望的项目如此期许,乃至数顾茅庐废寝忘食。
因此,当他终于得知刘福刘祁是因为刘全礼当年专门制定的家训,才对福祁卤煮的产业化如此畏首畏尾时,心中应该很不是滋味吧。因为刘全礼目睹了旧社会的师兄弟反目的惨剧,这么多年就一直用这条虚构的家训作为两人的紧箍咒,让他们偏居凤凰市一隅,这许多年连好一点的店面租赁费用都无力支付,也实在是一场悲剧了。
刘全礼却无法接受包达的说法,按住竹椅扶手的手连指节都发了白,呼吸也粗重杂乱,显出老人极度的激动与愤怒。包达却无视刘全礼的情绪变化,顿了一顿,继续说下去。
“事实上,这些年您也应该并非一无所知,刘福和刘祁,大概是您带大的这些孩子里,唯一严守您的家训的吧?其他的孩子,并非忘恩负义,而是因为他们的工作与您的生财观念多多少少发生了违背,才被您打出门去不复相见,对吗?”
刘全礼原本十分激动,但听完了包达的话,却仿佛被抽空力气般瘫坐在竹椅上,喃喃的说:“是我错了吗,是我错了吗……我的孩子们,我的孩子们啊……”
说到后来,刘全礼甚至老泪纵横,泪水渗进脸上的沟壑中,浸润了棕色的皮肤,显得十分凄惨孤独。沐清雨于心不忍,从包里拿出纸巾替他擦拭,刘全礼就那样闭着眼任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一动不动。
“您并没有错,您很好的教育了他们,他们也全都记着您。”包达略略恻隐的放缓了嗓音。“几年前您的那场大病,发起募捐的虽然是刘福和刘祁,但匿名捐赠的,应该还都是那些您抚养过、帮助过的孩子们。不然,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凑齐那样多的手术费的。”
刘全礼紧闭双眼,任眼泪从干瘪的眼眶中流出,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啊……他们都是好孩子啊……”
“刘叔,您可能不知道,如今大城市里的生活,用钱的地方很多,而要帮助别人,要用钱的地方就更多了……”包达再接再厉,继续说服着刘全礼。“刘福和刘祁,这些年一直过的很艰难,但他们甚至没有养育自己的孩子,也不舍得扩充店面,而是将全部积蓄都留下来,准备好随时回到您的身边养老。之所以即使这样,也没有违背您的教导半分,正是因为您的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啊。”
“小福、小祁,你们受苦了,受苦了……”刘全礼老泪涟涟,从衣兜里摸出一张旧旧的全家福,发黄的塑封照片里,数十个高矮不一的孩子穿着整洁的旧衣服,站在小院里,露出整齐划一的微笑。那是刘全礼最幸福的时光,也是他如今回忆最多的时光。
那段时光里,只有清贫的老人和活泼的孩子们,没有那些世俗的顾忌,也没有那一段彻夜查来的所谓家训的束缚。那时候他们都是真心将彼此作为亲人,而非如今,连孝顺与亲情,都只有匿名才能实现的尴尬场面。
“您听说我们是华兰的负责人,就放下心防同我们深谈,证明您也认可华兰是一家正规的企业,绝对不会像当年您的师兄弟那样,觊觎配方唯利是图。”待刘全礼稍稍平静下来,包达从公文包里拿出起草好的合作合同,放在桌上。“我们要购买的,的确是您创立的,福祁卤煮的配方的专利。但是我们要做的,并非简单的将它拿来生财,而是为它注入新的生机。如今,只要一次大的全市整治,福祁卤煮的店面就会因为经营粗陋,面临关店的威胁。但是,在华兰的生产线里,我保证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出现。”
刘全礼从照片上抬起头,迷蒙的看着包达和他拿出的文件:“小伙子……啊不,包厂长,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华兰上下数百员工,有家有口,我怎么敢拿大家的生计胡说。”包达微微一笑,语气里却满是自信和责任。“我保证,和华兰合作产业化以后,您的卤煮配方,能帮助到更多的人。”
这一次的谈话,包达并没有逼迫刘全礼做决定。然而,沐清雨心里明白,数十年来加诸于刘福和刘祁身上的,名为家训的枷锁,已经微微的松开。剩下的,就看长期僵死的翅膀,需要多久才能意识到自己能够飞翔的事实了。
果然,两天后,包达喜气满面的让沐清雨准备一下,好招待“合作方”。之后,刘福刘祁带着刘全礼,坐着为了照顾腿脚不便的老人特意租来的小电瓶车,参观了已经全面开工热火朝天的华兰火腿厂。之后,又由一车间主任单小兰陪同,在午餐上初步探讨了合作后双方产业化的构想。
刘全礼一直被两位子女搀扶着,脸上露出时而迷茫,时而欣慰的表情,但无论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