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予怀原本以为自己既然已经接受了即将离开这里的事实,心里便不会有太多的纠结跟不舍,她已经学会如何做到随遇而安这件事,不能改变的事情便只能接受,譬如尉迟安,既然已经做好了把她带回平城的决定,她现在这副状况,想不服从都难。
既然如此,她应该会坦然接受才对,可这天夜里,叶予怀还是失眠了,不同以往的失眠,她没有睁眼到天明,而是一直迷迷糊糊做着不同的梦,半梦半醒之间便再也睡不踏实,等黑暗中睁开双眼,朦朦胧胧想不起来那到底是梦境还是曾经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她梦到了小时候,在叶府,跟叶予卿一起缠着娘亲唱歌,娘亲的歌喉并不好,早年她身体还相对健硕的时候尚且能唱上几首,但是后来,她几乎常年卧病在床,连说话说多了都觉得累,更别说是唱曲了。
那时候的她其实是十分不屑这种小孩子做的事情的,但叶予卿每一次都兴致高昂,拂面子的事情做得多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过分,便开始学会附和几句,跟叶予卿一起缠着娘亲说几句笑,但是她从来不唱,一个小孩子哪里会唱什么曲,她要是将她脑子里那些现代的歌曲唱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坏真正的小孩子,叶予卿。
那样的时光很快就没了,当她还没有察觉自己应该好好珍惜的时候,便已经一闪而过。
她迷迷糊糊中又梦到柳安,当年还是个花里胡哨的少年,总是在叶府门口死皮赖脸等着她出来见一面,后来被缠得烦了便跟他说上几句话,到那时候叶予怀才明白,原来许多人是要真正成了朋友之后才能发现,他其实也是个很好玩儿的人,说的故事给她带来了无数欢声笑语,在那个没有了叶予卿的叶府里,对她来说弥足珍贵。
叶予怀像是在自己过往的人生中走了一趟,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一直醒不过来,可等她终于想明白原来自己不过是在潜意识里怀念这些过往,如果能够一直生活在过往之中倒也不失为一种幸福的时候,她却不经意得醒了,那感觉,就好像某件十分珍贵的东西,在你手里的时候你不懂得珍惜,可当你想要珍惜的时候,它却碎了,碎成一地碎渣渣,想捡起来都没个下手的地方。
对叶予怀来说,那些美好的过去就像是这一地碎渣渣,她找不到任何回去的契机,因为没一个跟她过去所相关联的人都变了,叶予卿,虽然还活着,却已经成了赵子迟,柳安,虽然还是朋友,却是尉迟安,是平国太子,娘亲,这么多年或许早就已经投胎在某个家庭,能跑会跳,唱她曾经会唱却唱得并不算好的小曲儿了,而爹爹呢,他这么多年也从来不曾给自己来过一封信,想必对他来说,自己如果回了古云城,会成为负担吧?即使不会成为负担,也会成为威胁,自己生命安全的威胁,古云城,她大概是回不去了。
到了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她已经没有家了,那个已经死了一般的叶府,对她来说或许会成为威胁着她生存的地方,因为她回去便会跟爹爹一样成为萧皇后的把柄,成为对付赵子迟的一个工具,爹爹宁可她在外面逍遥自在得活着,也不希望她回了古云城随时面对威胁。
那么她能去哪里呢?宣城?想回去却回不去,看看这周围,都是平国的士兵,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虽然并凶恶却也并不友好,更何况还有尉迟安随时看着他们。药圣谷?古云城?
于是,叶予怀便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渐渐迎来了即将离开的这个黎明,当天亮起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尉迟安,早就已经准备好行囊等着叶予怀起床。
穿戴整齐,出门,尉迟安在高头大马上笑得一脸灿烂:
“予怀,我送你出门,他们会带你回平城,等着我捷报归来。”
叶予怀一言不发,沉默着坐上他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看着那一车医书跟应有尽有的布置,心里不禁想,尉迟安其实也是个细心的人,至少他知道她想要什么,虽然不能一一满足,却也已经试着努力帮她完成,譬如这车里的医书,从这里到平城这一路上也够她打发时间了。
军营里热闹一场,却并不是因为叶予怀今日要出门,而是因为前线从昨天开始便一直没有停过,宣城在赵子迟领导下简直固若金汤,行啊要攻下那座城池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但是尉迟安有足够的信心,不光是因为他手上的兵力更加充沛,而是因为叶予怀此刻在他这里,他就不信那赵子迟还能坐得住。
就算最后败了又怎样?他清楚得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只要叶予怀能够安全到达平国,其他的事情对他来说都不那么重要了。
尉迟安在队伍最前面带路,紧随其后的是载着叶予怀的马车,而后是负责安全的两队士兵,个个都是高手,将马车包围在其中,一路上走来十分显眼。
叶予怀坐在车内翻着书,马车颠簸,她因为前一夜没有睡饱而被颠得迷迷糊糊,靠在马车壁上便想要睡去,等一个瞌睡刚过,反应过来的时候尉迟安早就已经没了去向,问了同车的丫头才知道原来他已经回去了,军中事物繁多,他虽然任性却也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人,这一次将她送回平国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