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儿,别难过,你知道自从你娘死后我一直觉得亏欠她,这次也不过去亲自道个歉而已。”
见到叶予怀形容枯槁的脸,他沉默了许久却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这辈子终于还是到头了,想想当年对银铃的亏欠,又有什么好不甘的,这一世他也活得够久了,久得已经想不起当年跟她们的初遇到底是怎样的场景,大抵,璃歌总是活泼的,而银铃总是娴静如水。
爱恨情仇到底占了他这一生的多长时间,他并不知,但是璃歌死了,银铃死了,现在他也要跟着去了,临死前能够看到自己女儿一眼,他也已经够了。
“爹爹,事情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你是为他顶罪,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
声嘶力竭,那声音让法场上每一个人都将目光注意到他们这对父女身上。
叶士衡轻叹一口气,这时候说什么都迟了,萧皇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她心中明白,想一下子掰倒赵子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现在皇帝陛下身体虚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仙游了,赵子迟经过宣城一战之后已经名声大噪,不仅是这东云国,即使在平国,也有不少人对他敬畏,他这名字已经成了一块牌子,将来他们的路上还需要他,这时候怎么会一下子将他踹开呢。
他们不过是想杀了他,斩了他一条胳膊而已,叶士衡心中浅笑,想他这把年纪哪里还算是赵子迟的一条胳膊,他的翅膀早就已经羽翼丰满,只是他们没有看到而已,他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将他们全部斩杀!
“怀儿,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今时今日,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虽然抛下你非我所愿,但是事到如今……你跟迟儿的事情,爹爹当年反对,现在却真心希望你梦能够度过这一个难关,好好照顾府里的人,他们很多人一辈子都在叶府,现在年纪大了,动不了了,我不在你你要替我好好照顾他们……”
叶予怀拼命点着头,眼里是已经泛滥的眼泪,顺着脸颊统统淌进了脖颈,衣服上湿了一大片。
她明明提醒自己,即使到了最后一步也应该好好跟爹爹说话,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可原来她一切都是奢望,她来了,她哭了,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眼看着午时已经就在眼前,原本压抑的哭声再也克制不住。
法场上,叶府的丫头小厮们已经哭成了一片,叶予怀被侍卫拉着拖往一边,她挣扎着,关节都已经泛白,却因为连日操劳,日渐消瘦,体力不支而根本抗争不过,那两个拖着她往外场走去的侍卫像是拎着一只垂死的小鸡,根本不需要太费力便将她带离了现场。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也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叶大人是好人,他这么多年为古云城看了多少病人,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他一定是冤枉的,于是渐渐的,声音开始大起来了,那些善良的百姓,因为见到叶予怀的声嘶力竭跟叶家的悲伤欲绝而起了恻隐之心,他们抗击着将法场围在中间的侍卫,像是努力挣扎着要挣脱身后的缰绳,可是谁都没有办法摆脱身上的枷锁。
叶士衡望着这些人,有他的女儿,他的管家,他在叶府每日相处的每个人,他们脸上带着关切跟绝望,可又因为人群的异常而心生希望,或许老天爷终于开眼了,或许他还有救,或许叶府还美誉哦到头,可是叶士衡知道,也不过就是这样了,他的时间到了,这一次,是真的没有说到做到。
另一边被人群震惊而迟迟不敢下手的发令官,有人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叶予怀往前挣扎,使劲往前挤,可是人群力量不够强大,可是她浑身都已经没有力气,看着那令牌被丢下地面,看着那刽子手一步步走向爹爹,而爹爹却始终朝她微笑,他仿佛在说:
“怀儿,转过头去,不要看!”
可是他们隔得太远,中间那么多人看着,她想听清他说了什么,却只听见耳边北风呼啸着将他的声音月吹越远,最终消失在空气中,一点信息都没有抓住,她看见那肥胖的刽子手,他举着长刀,他的刀看起来那么明亮,那么锋利,如果是在战场上,他或许是个好士兵,可是这里不是战场。
刀子被举起来了,刀子被砍下了,电光火石间,鲜血唰得喷薄而出,她的眼睛像是被蒙了一层血色的布条,那么鲜艳,那么刺眼,她呆愣愣看着那句还带着爹爹温度的尸体轰然倒地,她知道完了,一切都结束了,她的世界,就这样随着爹爹掉落在地的头颅,一起死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冬日正午。
阳光想必是温暖的,可是照在她身上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人群似乎都安静了,她不知为何刚才还挣脱不了的侍卫却在同一时间松了手,她不过轻轻甩了甩手边将那人挣脱了,她径直走上前去,没人上来阻拦,也没人上来与她抱头痛哭。
一切都那么安静,她像是没有灵魂的布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