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予怀想,她这一生不过短短二十年,可是她到底还有什么东西值得留恋的呢,娘亲也好,爹爹也罢,这叶府已经没有了主人,她这个已嫁之人到底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那些过往啊,最终还是成了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羁绊,它们纠结在一起,绕成线团将叶予怀围困在中间,无论她如何想要从中破门而出,却依旧找不到任何方法。
她想,或许就这样了,等她醒来之后,这一切都结束了,或许她会发现自己不过躺在娘亲温暖的臂弯里午睡了一场,等醒来,厨娘已经煮好她爱喝的甜品,娘亲会温柔得替她擦干净嘴角,而叶予卿只是笑着端坐在一旁看着她狼吞虎咽,他们谁都不开口,一起等着爹爹回家一起吃晚饭,而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是一天,是叶府每一日必将上演的故事。
叶府东厢空荡荡的,燕子还在床上躺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下地,叶予怀在床上昏睡了两天,迷迷糊糊醒过几次,却一直不肯睁开双眼,所有人都知道她受了怎样的打击,知道她任性不想醒来,于是由着她在床上昏睡。
日子渐渐往前走,到了除夕前一天,她才终于慢悠悠转醒,燕子已经能下地了,醒来的时候她正在床头照顾给叶予怀擦汗,她发着体热,额头不停冒着细密的汗,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一直说胡话,又不肯醒,迷迷糊糊只知道喊爹爹,却倔强得连睡梦中都不肯见大夫。
所幸现在已经醒了,燕子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燕子将手中毛巾拧干,又继续擦着她额头的喊住,想了想,道:
“刚过午时,姐姐要不要吃点什么?”
这几日因为昏睡在床,除了喝水便没吃过别的,她已经消瘦得不像样子,看起来跟快要饿死的乞丐没有什么区别,连腮帮子都已经凹陷下去,这副光景,跟当年让古云城多少贵族公子为之倾倒的叶予怀,简直判若两人。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心想原来自己迷迷糊糊不醒就是因为在发烧啊,也不知道睡了这几天家里到底怎样了,想着,便挣扎着要起来,可燕子拦着,不肯让她起床:
“姐姐先躺着,王爷在外面处理事情,我去请他来。”
听到王爷两个字,叶予怀有一瞬间的迷茫,是哪个王爷,这才想起来,是赵子迟,她差点就睡糊涂了,竟然忘了自己还是人家长留王府里的怀王妃呢,于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去请他来也好,她刚好有些事情想问问他。
赵子迟在外间处理着叶府的杂事,依照当时在牢里跟父亲谈论的问题,他已经将叶府的事情都按照当时父亲的意愿处理得差不多了,叶予怀会跟他回王府,管家在叶府这么多年,年纪也大了,再跟着去王府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再想想萧筱然,还不如就让他告老还乡吧,这叶府已经没多少钱财,能变卖的都已经变卖,而其他的,萧皇后“法外开恩”让他们三天内搬走,剩下的都将充公,而叶府也将被封。
她真是够大方的,目的这么明显却没有人敢出来跟她说一个不字,其实他也没有资格怪别人,因为他也没有站出来,还眼睁睁看着父亲为自己顶了黑锅。
燕子来请的时候他正跟几个管事说这话,管家坚持等叶予怀醒了跟她道别再走,他在叶府呆了大半辈子,即使现在要回乡下也要跟叶府唯一的小姐道别,他这些年在叶府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嫁人,看着这个昔日欢声笑语不断的叶府变成了现在的一片萧条,而不日就要成为真正都空院,脸上就不能自抑得流下泪来。
很快,赵子迟便进了房间,叶予怀半躺在床上,见他进来也没有多少喜悦,他们多日不见,再见面她却已经心如止水,想想这段时间他在狱中想必也不好过,不然也不会看起来瘦了一大圈,可虽然整件事与他无关,他却终究逃脱不了关系,爹爹入狱是因为他的野心,爹爹身死是为了替他,虽然她知道这整件事都不过是萧皇后的一个阴谋,可如果不是因为赵子迟的话,爹爹也不会有这样的灾难。
或许他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自己会有的下场,他那时候便总让叶予怀远走高飞,离开古云城这个地方,即使在她当日打算从宣城回来之前,他也曾写信给师父,让他留住自己,在药圣谷孤独终老也好过回古云城送死。
他都是知道的吧,因为知道古云城的风险,知道萧皇后想害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所以他才这么坚持,可是她却一直是个任性的人,即使那时候宣城百姓都以为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却从未见过她任性己见的样子。
“听说是你处理的爹爹的后事,谢谢你。”
赵子迟知道她还在生气,却不想开口竟是如此生疏的道谢,心中苦涩,化到嘴边却一个不用客气都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坐着,看她脸上面无表情同样回望着自己,他们之间什么时候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样,相顾无言,相看似乎也互相生厌。
“怀儿,跟我回王府吧。”
叶予怀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更没有摇头,她在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计较,她跟赵子迟之间啊,这些年纠纠缠缠,谁都不想放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