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妃只瞧烛光滟滟,映衬的一室宛如白昼。而自己端庄的剪影正映在了碧绉纱窗上。仿佛是月下素梨,影影绰绰,只是说不尽的朦胧。
她不由得拂面笑道:“宫中这些人,进宫这些年,都没能怀上龙种,她夏雨是何德何能呢?”只是略略一顿,就笑的满面春风:“何况一个外族女子,还不知是哪里来的下贱东西,更加的没了资本。”
宫女亦说:“娘娘说的极是,还不用咱们动手,她自己就保不住孩子了,也算是顺应天意。”涟妃只笑道:“是了,她第一次怀孕,自己不小心,亦是常事。”不过她心中却是欢喜的。
却说皇帝没了孩子,总归是心中有刺,每每一到夜里,就辗转难眠。他清明的眼睛瞧着明黄帐幕外的那盏烛灯,那跳动地烛芯仿佛是跳在了心上一般,一动一动的,他眼睛就迷茫起来,只是心绪不定。只闻殿内静悄悄的,安静了好久,方才觉出那跳动的烛芯原是自己的心跳。
他总归是不能睡的。只吩咐了太监过来伺候穿好了衣裳。那太监疑惑,就按耐不住问道:“万岁爷,天儿都黑了,您这是要去哪?”
皇帝给自己整理好了衣裳,淡淡地道:“朕去瞧瞧云妃。”太监就说:“这样晚了,万岁爷明日再去也不迟。”皇帝却分外坚持:“怎么不迟?需待趁早。”说着不顾众人的劝言,自顾自的大步走出了寝殿。
这夜里还带着了残冬的味道,幸得皇帝披了件披风,这才不觉得冷。他一路直奔,是谁人也拦不住的,亦是跟不上的,谁都没想到皇帝突发奇想忽然要见云妃。他仿佛是一瞬间想通了,只觉有着无数的话想对云妃说。
可皇帝吃了一路的风,方至了云妃宫殿外,却忽然驻足停止。只闻凉风将至,微凉瑟瑟的拂着面,他忽然觉得冷,那种冷仿佛如啃噬一样,慢慢的渗进了肌肤骨子,然后吞噬了自己的心脏。他无法呼吸了。
云妃本要睡了,因为小产身子一直未大好,况且兼之心疾,总觉的一切都恹恹的。就仿佛是生无可恋,又是心如死灰。这宫里格外的静,仿佛是特意压低了呼吸,根本无一丝音响。她方才准备躺下了,怎料有小宫女匆匆来之,神情慌乱又惊喜:“娘娘,万岁爷过来了,在外面没进来呢。”
夏雨听到此话其实是怔楞住了,过了良久才将目光一掉,忽然就流下泪来。只是喃喃说道:“他还是来了,他还是来了。”无端端的想起了那一个下午,分明是阳光明媚,可是自己的肚子就忽然的开始痛了。
那一个下午她仿佛是度过了此生最艰难的时刻,故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而且她分明像是沉沉睡过去,偏偏又有人用参片吊着自己的命。她不能再想了,她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心慌。
而皇帝终归还是进来了。
惟有周遭静静的,只有彼此呼吸的声音。有宫女上茶后就退了下去,而剩下的就又是安静。皇帝端起茶来慢慢吃着,夏雨则是强撑着身子坐着,哆嗦着手想要去摸一摸那滚着蓝边儿的茶碗子。
因不知晓皇帝过来,寝殿里都是未能准备妥当,因此也只点了几盏灯。这几盏灯衬着皇帝的黑色披风,映在夏雨眼中,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光。那晕黄的烛火,仿佛是模糊了,她只瞧眼前有白雾升起,那白雾渗入了眼中,她才发觉是热茶的雾气。她脸上一凉,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泪珠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她才发觉是自己哭了。
皇帝见她哭了,就搁了茶碗。却是没有说话的。夏雨这一哭,就仿佛再止不住了。只是不住的流眼泪,仿佛是溪水,取之不尽。皇帝不语,只解开了披风,随手甩在了一旁。这微小的窸窣声传进了夏雨耳中,她还未分辨,就又只余下静谧。
她本身子就不佳,此番哭的这样汹涌,心绪翻滚,仿佛有东西卡在了喉咙中,吐也不是,不吐就恶心。皇帝终于挨着她坐了,不过语气亦如夏雨觉出的疏离一般冷漠:“这段时日,你辛苦了。”
夏雨听到此话反倒不哭了。她正眼瞧着皇帝,神思就恍惚了一下。她本出身不好,能得眷顾已是大恩,细细想去,还幸得柳茹心这层关系,故才得了皇帝的恩宠。她其实是不指望封后的,虽然原先时分人人都如是说,可她深知那不过是痴心妄想。皇后,那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她无德无才,又何德何能?
皇帝赐予她妃位,已是受了内阁无数次兼叠叠成山的奏折的阻止,亦是违背了祖制。其实这些她都是明白的,是她自己没有福分罢了。可这个孩子如果生下来,她想象不到未来等到她的到底是什么。
是将她撂在炭火上烤?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可反之的话,那亦是想象不到的荣宠。她总不能再哭了,在这红墙碧瓦的宫中,未来的日子还长了呢,她难能不为了自己打算?皇帝见她眉头一蹙一蹙的,于是明白了她的心神不定。
他已经握住她的手,语气淡淡的,仿佛是春寒料峭的余末,三月梢头上将之凋谢的黄梅,那是冷意还未过去,透着点清寒,却又不似红梅那般冷入心脾:“你好生歇着,未来的日子还长,朕与你,总归是能有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