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贵妃虽是禁足,却需每日里谴人将罚抄的女则供奉于先祖的灵位旁。这样一来,她这庆兴宫则需每日有人前来拿到抄写,而正好这一日来的是风释天身边儿的大太监。涟贵妃自然亲自迎接。其实不是不惊讶,却因自身的修养,只问道:“公公可是过来取女则的?”大太监笑道:“是也不是。”先给涟贵妃请过安,涟贵妃请坐了,方自笑道:“万岁爷还是记挂娘娘的。”悄声道:“便让奴才过来瞧瞧娘娘过得是否安好。”
涟贵妃眼圈红了一溜,忙笑道:“本宫都好,劳烦万岁也记挂了。不过是惦记着万岁爷,这阵子冷起来了,不知万岁爷过得还好?”大太监笑道:“万岁爷一切都好。”涟贵妃笑道:“本宫不便出去伺候万岁爷,还望公公将话转达。”其实风释天能打发大太监过来这其中意思涟贵妃已经不言而喻了。不过还是有些琢磨不透,抑或者说她从未看猜透过风释天的意思。
不过风释天既有这份心,她自然倾心相付。不知为何的红着眼睛,落在大太监眼中,那太监竟奇异地叹了口气,方道:“奴才也知道娘娘受委屈了,不过云娘娘正处在风头上,谁人不让着她呢。娘娘已是贵妃,还怕她一个妃位不成?奴才也不明白娘娘再急什么。”
涟贵妃听他如是说,不过笑道:“当年的时候亏得你是潜邸里出来的人。本宫将自己最贴心的婢女许给你亦是没错的。到如今儿,你是要准备回报给本宫么?”大太监见她映着阳光端端坐在中位上,那累丝嵌宝石金凤簪晃着自己的眼睛,像直视了太阳——心中便想:“她分明已经落魄,为何独独念得风释天不相忘?就像这金钗一般,褪不去颜色,总还能戴上几次。”便笑道:“娘娘的恩典奴才没齿难忘,况且这些年亦受了娘娘的照拂,自然不能相望,亦不敢相忘。回报是自然的。”
涟贵妃拢这自己那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的袖口,触手纹路清晰,只笑道:“万岁爷的意思想必公公在风释天身边儿这些年,亦是明白的。本宫不用多说,只需公公偶然提及本宫几句即可。”大太监便笑道:“这点事情奴才还是可以做到的。娘娘放心便是。”
涟贵妃便塞了个荷包给他,笑道:“这个荷包本宫留了许多年,亦是当年她留下的,这会子送给你你自己留个念想,也算是慰藉。”那太监不由愣了一下,虽然知晓涟贵妃当时将自己的贴身婢女许给他只是想要收买自己,可有个对食的到底是好的。且他对那婢女确实不错,后来那婢女对自己亦是不错。
只不过不长命得了病去了便是。他因为此事,后来性情便淡了下去,一直忠于伺候风释天。再无念想。而此刻涟贵妃重提此事,他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当时这份情在,如今儿就算涌泉相报亦无可厚非。
更兼涟贵妃将那婢女生前绣的荷包给了他,他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只说道:“涟娘娘的意思奴才明白。您不必担心。”他既然如此信誓旦旦地肯定了,涟贵妃自不必担心。再说那又不是空空如也的荷包,且里面自有好东西。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他兀自去了。——从前从没觉得这份情意如此棘手,且又烫手。天边儿有扑簌簌飞过的野鸽子,向南去了。回家过冬去了。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冬天的鸽子了。他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手中荷包却是灼热,烧的手心生疼。
他浑浑噩噩的回了御书房,此刻风释天正在批阅奏章——一天之内,大半之中风释天都是在御书房中度过的。他先去了趟茶房,然后端着温热的茶去了。风释天素来爱吃酽茶,茶盖中飘出了袅袅清香,并不能察觉里头的苦味儿。风释天一抬手端了去了,这才抬起眼看他回来,便问:“送到了?”他去兴庆宫,一面是去拿今日抄写的女则,一壁则是送过冬的东西去了。便说:“回万岁爷的话,都送去了。”
风释天道:“她说什么了?”低头又看着奏折,他便回答:“涟娘娘说记挂着万岁爷,却又不能伺候万岁爷,心中难过,倒先红了眼。”风释天竟还笑起来,道:“这后宫的女子大半都是水做的。朕也没法子。”太监笑道:“皇上日理万机,这之余还能记挂着涟娘娘,可见风释天情深亦寿。”风释天“咦”了声,道:“你这话将来可就成了佳话。”
太监不觉笑道:“奴才不过跟着万岁爷时间长了,耳濡目染,也伪成是文人书生,想要讨一讨万岁爷的欢喜罢了。”风释天道:“你这可是脱口成章,朕倒是惊讶。”太监笑道:“万岁爷就莫要打趣奴才了,奴才是狗屁不是呢。”
风释天吃了口茶,方自笑起来。待到掌灯时分风释天乘肩舆去了柳茹心那看小皇子去了。风释天只要一见着小皇子心情就极好,逗了一会,便陪着柳茹心用了晚膳。两人对立而坐,唠了一会家常风释天便去了。
一出华清宫见廊下映出暗红耀耀的大灯笼,衬出幽深静谧的广殿,四下里拥簇的人虽然诸多,不过却连咳嗽声都听不见。惟有自己的呼吸声萦绕耳际。而那本就深红的朱墙,显得更加幽深诡异了。风释天摩挲着自己的袖口,御用之物皆是繁复富贵,都是万福——都说万福,万岁,这样的字眼从小就听,从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