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晋贵妃面色无异,方笑道:“你还年轻,皇帝又时常去你宫里,孩子自然还会有的。”晋贵妃笑道:“臣妾都知道。”太后道:“哀家生怕你不明白这个理。”晋贵妃笑道:“臣妾如何能不明白呢,在这宫里。”
太后深感欣慰,道:“宫里少有几个明白人,你算那为数不多的一个。但你要知道当你再没有可以失去的时候,就是得到的开始。”晋贵妃笑道:“臣妾自然明白。臣妾未来的日子还长,想要孩子并不困难,只要万岁爷还一直念着臣妾。”太后笑道:“你这样懂事,皇帝自然是喜欢的。”
晋贵妃不过淡淡一笑,瑾絮见她笑容勉强,亦知她心中苦涩,无法言说罢了。太后说了一会子就打发瑾絮早些回去。两人请过晚安便退出去了。一出去见月色浓郁,已是黄昏之好霞色消散的夜里了。各宫里掌起了灯,衬的仿佛是万家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晋贵妃呼了一口气。因素来知晓瑾絮身子不好,便道:“现在觉出冷来了。你快早些回府里去吧,别冻坏了。”
瑾絮道:“嗯,我知道的,那便在此别过,下回子进宫来再见。”晋贵妃打发自己的贴身宫女送她出宫去,自己乘了轿子回宫去了。
瑾絮一回到府中就听管家说了敬云要回来的消息。其实她是不知道敬云在外面干什么事情的,因为有些事情敬云是不会告诉她的。她亦不愿多问,一直浑噩的过了这几年。眼下听说敬云要回来,不过淡淡地道:“照往日一样就是了。”管家应下就出去了。
可是这一次却与往日不一样,敬云没跟从前一样,并没有按时回来,瑾絮从前从不问这个,这一次忽然觉得不对,便叫来管家询问,管家自己亦是满心疑惑,但更惊奇的是瑾絮这次竟然问了。便道:“奴才去打听问问,王妃先别急。”瑾絮笑道:“我是不急的,不过是快要过年了,府中还有许多事需要他亲自定夺。”
管家不由笑道:“奴婢明白了。”可这一打听,几天过去了,还是没个信。不但如此,管家竟然收到了敬云传回来的信件。那意思竟然是说:以前的事情他们从未忘记过,赎罪的人并不该是他,而是皇帝。但到底如何赎罪,想必皇帝还未明白过来。
瑾絮看到信件的时候不由一惊——她其实是很聪明的,从那句“皇帝还未明白过来”,她便已经明白——皇帝对敬云起了杀心。
这个是瑾絮想象不到的。可是原先的事情哪里是几句话就能道个明白的?她立马回信,意思是:三个人犯下的错,不该一个人承担。
其实这话说得对了,不该敬云一个人承担。原先的事情不如就这样过去——她将信件交给管家,第二日就进宫去了。其实这原本是超出规矩的事情,但碍于敬云的性命,她不得不这样做。
皇帝本在书房里批阅奏折,一听智忠禀报她过来了,不由怔了一下。他手中的朱砂笔本是吮足墨汁,此刻一顿,一滴朱红墨汁便滴落在明黄鲛绡的奏折上——她是他心头的一滴朱砂血,深入心脏。只道:“请她去偏殿坐。好生伺候。”瑾絮一颗心焦急的不行,左等右等却还是未等待着皇帝的到来。
而皇帝瞧着奏折上凝固了的朱色汁子,无论如何亦是无法继续看下去了。桌子上放着半凉的酽茶,他端起来吃了一口,不想这苦蔓延到了舌根,直教他皱眉。便问智忠:“你如何当差的?茶还有朕亲自去换不成?”智忠大惊,忙跪下道:“是奴才办事不利,求万岁爷责罚。”皇帝烦躁不已,只道:“下去。”智忠忙端着凉茶退了出去。
皇帝沉思半晌,方才起身去了偏殿。瑾絮一见他来了,倒还行礼如仪,请过安,只道:“冒昧打扰皇上,实属臣妾的不是。”皇帝道:“无事,坐吧。”瑾絮便坐了,却是一言不发。皇帝吃了口茶,方道:“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儿么?你说吧,朕听着。”
瑾絮笑道:“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么?”她忽然这样说,皇帝不由一怔。见她穿了件浅紫鸡心领绣梅花褙子,外披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衬出消瘦脸颊,梨涡浅笑。他心中突地一跳,窗外凛冬寒风,呼啸呜咽,刮得那软厚的窗纱一派飒沓轻响。她的话依依回荡在了耳际,他半晌缄默。
“我知道的,你有事。”略略抬头,见她正瞧着自己,他眼神一动,又笑道:“你既不愿提及,我便不说。就当是许久未见,吃杯茶亦是好的。”瑾絮笑道:“是啊,当真是许久未见。二哥。”皇帝面色一震,再抬眼时,双目微红。瑾絮见他这样,几乎忘记自己有多久未见他这样子了。她手心生出了细细的汗,只觉屋中炭火极旺,烧的自己的脸面灼热,于是乎的,不由自主的偏开了头。
皇帝笑道:“瑾絮,你知道的,你明白的——”他话未毕,瑾絮便已经瞧着他,话出口就像是笑谈:“二哥,我明白的,你是天子,九五之尊,万人之上。而我,只是你的臣,君臣之别,天壤地别。可你适才也说了,我明白的。我明白的。一切都回不去了。”她的肩膀似乎在抖动,控制不住的抖动。皇帝忽然无语。他起身左右踱步,忽将黄花梨高束腰花炕桌上的琉璃色的茶具挥倒在地。他背对于她,冷笑道:“我要这身份有何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