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早就急不可耐,见四下里静悄悄的,有跪着的,有垂着头的,有在一侧沉默不语的。她自己微微咳了一声,方道:“那这样说来,可就是奇了怪了,姐姐的身子无端端发昏,难不成是被人下了蛊?”风释天皱了眉,很是不喜淑妃此言,但看着皇贵妃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虑什么,终究没有说话。
瑾饶方自对风释天笑道:“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万岁爷可有什么指示?”风释天还能有什么指示,到头来只觉得有一种疲累之感,那种疲累似乎像是深深的无力,好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皇贵妃却依旧不疾不徐,默默地吃着茶。他们跪在底下的人双膝麻木了,却不敢言声。风释天见状,半晌才道:“那就这样吧。”静妃眼睛微微发亮,只是满腔委屈无从言说,忍不住落泪。淑妃心中焦急,急急回头瞧了一眼皇贵妃。
皇贵妃却不看她,盯着茶碗里的茶。上好的雪青,发了沉的颜色,那些参差不齐沉甸甸的茶叶,因着下午的阳光过于明媚,透过纱窗映进来,她在茶汤中,看清楚了自己胸有成竹的眼睛。她终于伸出手去,按住了淑妃微凉的手背,她想着淑妃素来畏寒,已经是秋日了,夜里总能察觉出冷来,只是没想到这会子,她的手心已经出了冷汗。
她听见淑妃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她抬起眼睛来,见诸人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惊讶,静妃的姐姐已经跪在地下,满脸惊恐。她因着是面圣,穿的很是得体,一身葱黄花卉刺绣马面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盘成了妇人的发髻,可她跪在地下,头上的簪花双面流苏打的泠泠作响。如同窗外秋风微飒,郁郁葱葱却快要凋零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动。她几乎费尽了力气,才说道:“妾身有罪。”
风释天面色只是疲倦,一种倦怠,似乎不愿回话。静妃不知为何听她姐姐这样说,心中突地一跳,她一种近乎掩盖的状态,用帕子按着泪珠,想要说话,最终却也只是动了动嘴唇,说不出来。淑妃却立时道:“此话何意?”她这样不知礼数的说出来,其实在御前已经极为失礼,皇贵妃微微咳了一声,淑妃的眼睛却亮的惊人。
她姐姐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静妃素来知晓她姐姐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拥有一点妇人之仁,遇见事情却又害怕,其实适才已经怀疑过了,她姐姐那样有条的讲话娓娓道来,本是不常见的事情。现下又忽然这样说出来,静妃只觉她的心脏已经跳动的一种几近挣脱的频率。她姐姐目无旁人,只管说道:“妾身不是有意说谎,只是静妃毕竟是妾身的妹妹,妾身又不能六亲不认。”
风释天却已经一种近乎烦躁的感觉了,瑾饶忙上前去悄声道:“万岁爷先吃口茶休息一下也好。”风释天却是茶也不吃,用着疲累的眼睛看着静妃姐姐失礼的哭泣,她姐姐似乎不识礼数,只管哭泣道:“妾身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当初静妃向家里传信,虽然表面字字写道为着皇贵妃着想,可私下里告诉父亲的却是另外的一种说法,妾身也不是有意隐瞒的,只是碍于父亲跟妹妹这双面血缘,无法明说。”
风释天到此刻已经生出疑惑,只说:“你此话何意?”他虽然心里疑惑,但是知道疑惑也不是事实,除非她自己亲口说出来。静妃姐姐的状态是一种悲哀无从言说,却又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说却又欲言又止,风释天素来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且有有话支支吾吾不语之人,他心中难免生气,淑妃终于忍不住道:“你有话就快快说来,吞吞吐吐做给谁看!”她姐姐听她这样说了,却也只是讪讪的瞧了静妃一眼,那种小心谨慎却又害怕的状态皇上兀自看在眼里,心中越发猜忌与生气。
静妃心中直叫不好,最终动了下嘴唇,只是无从开口。她姐姐哭红了一双眼睛,直直叫苦道:“只是静妃娘娘不许妾身这样说,可是妾身每回进宫给皇贵妃请安,多次了解已然知晓皇贵妃心地善良,对妾身就如亲妹妹一般,妾身的心肠就算是黑的,到现在却也是过意不去的,妾身不求别的,只求皇上能明察,确实是静妃指示妾身不许将此事的究竟说出来,让皇贵妃蒙冤受屈。”风释天听到此心中已经了解透了,而她这样一番话,直将殿中诸人的心吓得跳了又跳。静妃已经全身打起颤栗,面色一种几近白纸的惨色。
风释天气极反笑,忽然道:“你所言的意思,这件事情原本就是静妃一手策划,想要将皇贵妃置于死地?”他说出最后几字的时候,声色已经是咬牙切齿。她姐姐吓了一跳,身子难免一抖,却又立马哀天嚎地的哭了出来,不过说起话来却是清晰可闻,“妾身自知有罪,不求皇上原谅,但是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不想这样善良的人蒙冤,尽管静妃是妾身的亲姊姊,可是这也不是为她罪行隐瞒的理由。”
风释天只是“哦”了一声,他回头见窗外阳光温软,光照并不刺眼,却如同刺眼一般,他的头脑微微的晕眩起来。瑾饶自是吓了一跳,没曾想到事情竟然有了这样的反转,想来这就是所谓的世事难料,他见宫殿里的每一人都是如他一样的震惊,好似只有皇贵妃早就料到了一样。他仿佛受了更大的惊吓,不过活了这些年了,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尽管心里震惊,却是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