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万寿节之后,渐次的就要入冬,黑夜里寒风凛凛,月下树叶掩映出晦暗分明的影子,听那风响动,吹得树木沙沙有声。柳茹心忽然回头,见宋青一道清癯的影子立在凭栏前,月下清冷,轮廓分明,分明是第一次见到的样子。她热泪涌上眼睛,止不住的掉下泪来,宋青却只是不语。柳茹心自知失态,只是已经失去了理智。寒风吹动着宋青的袍尾,在黑暗中猎猎鼓动,衣袂翻飞——此生最后一面了。柳茹心慢慢转过头去,前方宫殿里灯火通明,映的那软绵的窗纱都是暖光熠熠。而里面依旧是言笑晏晏,欢声笑语,夹杂着丝竹韶乐之声,清脆悦耳渐次在黑暗里传开,她只是坚定地握住了小絮的手背,再也不回头的走了进去。
万寿节过后,柳茹心的日子照常过着,淑贵妃因着得了恩典,荣华却像是止不住的来了似的,过了没一个月,便查出怀有身孕了。她亦是快要三十岁的人了,头一回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当然在得知了确定了消息之后,却不是先禀报的风释天,而是柳茹心。柳茹心亦知晓她的心思,只是无可奈何,寻了个合适的机会便将此事告诉了风释天。风释天高兴的程度,自然不必多言,他算的上是老年得子,亦是欢喜不已。在得知之后,第一时间打发人好生照顾淑贵妃,风释天到底是没想到的,因着后宫中已经没了几个人,余着的皆是些旧人了,对于孩子一事,风释天本以为是自己福薄,得不到亦就罢了。
这样意料之外的事情,让他对于孩子一事重新抱起了希望。谁人不希望自己的膝下有子,老年的时候享福,风释天亦是人,自然不例外。这一天里忽的下起了雨,本是秋末,今年好似格外不平常,事实意料不到,柳茹心每到阴天下雨,头风发作是必然的,不过因着上一回静妃那方子一事,风释天下了死令,太医院轮换着人来研究止住头风发作的法子,到底是逼迫的没有法子也要相出法子来了。
可是关键就是这雨半下不下,淅沥沥的,倒不是春天的雨,软绵绵的叫人心中舒坦。而是带着秋末的微寒,夹杂着蔼蔼白雾,湿漉漉的黏在肌肤上,倒生出了腻烦之感。柳茹心在廊前站了一会子,香兰悄声走去她的身后给她添了一件披风,只管说道:“娘娘大可不必亲自迎接淑贵妃,您头还是不舒服呢。”她回头只笑道:“她待我这样好,现在好容易有了身孕,我为她高兴,出来迎接亦是情理之中。”
香兰笑道:“反正奴婢说什么,娘娘总是有理,倒还不如不说。”柳茹心笑道:“可你每回这样想,还是说了啊。”香兰见廊下零零散散的落下雨珠子来,地下却是湿漉漉的一片,廊下摆着一溜的这个季度最后的秋菊,开的渐次有些摧拉枯朽,要颓靡了,她见柳茹心瞧得入神了,不由说道:“娘娘还是进去吧,身子最要紧。”却说着话,见有宫女先行进来禀报,道是淑贵妃携着冒贵人一同过来了,她自己倒是一怔,半晌才道:“那回去等着好了。”
打发人上了茶跟点心,又叫人搬来了凳子,她自己坐在中位上,方才瞧见淑贵妃满目笑容地进来请安,柳茹心其实一直都明白,淑贵妃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皇上待她如何,但现在有了孩子,到底是不同了的。因着柳茹心跟冒贵人都是生养过的人,总是有着说不完的嘱咐告诉淑贵妃,冒贵人一说起这话来就是住不了嘴的,喋喋不休的絮叨个没完。
柳茹心吃着茶慢慢听着,却也不言声,不过淑贵妃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因着柳茹心都是经历过了的人,只觉得百无聊赖,回头见窗外天水一色,灰蒙蒙的,跟适才并无太大差别。耳朵里还传来了她俩个人喋喋不休的欢笑声,她却无端端的想起了柳茹心。隔了这样久,这样多的人和事,她过得是否还安好?从前就知道风释天性子野,喜欢到处游荡,自己年轻的时候亦是想要跟随的,不过他俩成婚后,她亦是进宫去了。总是不能一起了。现下总是无聊的时候念旧,也许这也就是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做的事情吧。
淑贵妃将冒贵人的话都听进了心里,回头见柳茹心瞧着窗外出神,眼中映出白蒙蒙的天际,眸光澄澈,如水般波光,她不由笑道:“姐姐在瞧什么呢,这样入神。”柳茹心回过头来笑道:“就是觉得日子一天天的变着,这天儿倒是永恒不变的。”淑贵妃跟柳茹心想的还不一样,感触亦是不同,只笑道:“姐姐又有感慨了,其实世间万物那个不是在变化呢?”
冒贵人吃了口茶,方自笑道:“贵妃姐姐说的不错,就看着孩子一天天儿的大了起来,才晓得自己原来已经老了。”柳茹心听她这样说,反倒笑了,道:“本宫亦是如此了,近年来才觉得身子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冒贵人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接话,柳茹心将话题一转,笑道:“淑贵妃这段时间有空过来坐坐,没空就在自己那歇着吧,毕竟是坏了身孕的人,头三个月可要注意。”
淑贵妃笑道:“知道了姐姐,方才贵人已经告诉本宫了,我自然会加倍小心的。”他们又说了一会子话,见天色不早了,柳茹心便打发他们各自散了。待到淑贵妃跟冒贵人出了华清宫,也就各自走了。路途间,地上还残留着许多雨渍,冒贵人搀扶着自己宫女的手,见御花园中秋风残末,掉落了